他今天穿上宋父给做的素绿直裰,外罩宝蓝色短袖竖领盘扣褡护。
此时他敛袖低眉,绣面上的吉祥暗纹若隐若现,盘扣上的圆润玉珠也熠熠生辉。
与他这个人一样,夺人心神。
陆明学看着周自言背手而站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什么改名换姓,来到这处小城镇。
可他许久不见大人这个姿态,如今一见,恰如当年。
周自言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到反驳的话。
所有考生在听完后,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做到了周自言所说的那三点。
学识?那自然是有的。
善心……尚且不明。
目光长远,他们除去读书,何曾关注过身旁之事啊!
钟知县深有感触,连说了三个‘不错’。
当官治下,绝不只是单单靠圣贤书就能办到的事情。
想他当年刚刚成为知县时,也觉得靠着一身学问,就能治理好一方百姓。
结果撞得头破血流。
于周自言,钟知县是越看越欣赏。
于谢金玉,钟知县又不傻子,怎会看不出他名为讨教,实为挖坑的行为。
此等行为,上不得台面!
主簿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笑道:“周学子,你身旁那位学生,可是将你的理论贯彻的很彻底啊。”
钟知县反应过来,摸着胡子大笑,“宋镇声,小小年纪就对簿公堂,用大庆律令维护自身与友人利益,分毫不让。”
“这件事都传到我们提刑按察司了。”陆明学也抚掌应和。
主簿这么一说,在场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春六巷的周夫子和春六巷的宋家子!
所有读书人,谁没听过七岁宋家子公堂护友人的传闻?
原来就是他们!
第52章
“难怪周学子是案首, 能教出那样一位学子,难怪、难怪啊。”
“实不相瞒,当时我还以为是个玩笑话, 没想到那宋家子此时就坐在这里, 真是汗颜。”
场上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见到如此‘凶猛’的后生, 心有后怕。
“后浪愈来愈强,吾等也不能松懈。”
“说的在理!”
宋豆丁发现自己突然成为大家的目光中心, 小小的加紧屁/股,低调做人。
宋卫风摆好身前酒杯,虽然人还坐在马鸣书院这里,心却已经飞到对面。
那里有他的幼弟,还有他倾慕之人。
而谢金玉心中大愤。
他本想给周自言挖坑, 谁知反被周自言用来宣扬自己的名气与学生。
这下好了, 他们师徒二人先前本就出过名, 现在一个案首,一个七岁通过县试,更是花上添彩!
看着谢金玉那愤愤不平的表情, 周自言在心中暗自摇头。
谢金玉的学识不是假的,所写内容虽然浅显, 但也算言之有物。
身家厚实, 无他烦恼,这样的身世背景,谢金玉只要用功读书便可前途坦荡。
只可惜,其为人心眼小, 脾气大。
一旦情绪上头,就不可收拾, 非要害得自己撞到铜墙铁壁才罢休。
果然,谢金玉当下被怒气所裹,说话没了章法,只想问倒周自言,让他丢人。
“周学子,既然你如此关心民生,又为何提出让他们读书的道理?”
“你可知,读书之事要花费多少银子,还要多耗多少时间?况且学问之道,何其深奥,岂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能懂得?”
“与其想办法让他们读上书,还不如教他们一些农桑技巧,或是其他技术,让他们混个温饱。”
一连三问,每一个问题都毫无缘由。
似乎从讨教转移到质问。
听到谢金玉这番问话,在场不少学子表情都开始变得奇怪。
他们许多人家境都不好,仔细一想,岂不就是谢金玉口中的那些人?
周自言对谢金玉越来越失望。
谢金玉说的话,看似是从实际出发,实际上就是在懒政。
有些读书人也觉得普通贫民是愚民,无法教化,但他们傲是傲,尚且是试验过,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谢金玉的思想,根本就没往‘我要改变这个困境’方向去。
困境是什么模样,他便是什么模样,困境给他什么,他便接受什么。
从来如此,便觉得难以改变,从而不需要改变。
若是不需要改变,那要他们这些官员来又有何用。
周自言环顾四周,心中戚然。
这些正在侧耳聆听的学子,都是大庆将来的储备官员,若是都像谢金玉这样想,那大庆才是真的完了。
钟知县听完谢金玉的话也逐渐不悦。
谢金玉这话虽然在理,但实在太高高在上。
他虽然现在是知县,可他们家往上数一数,那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贫民。
要不是当年老父拼命挣钱供他读书,他也翻不了身。
周自言敛下心中不悦,继续问道:“谢学子,将来若是你为官一方,当你治下时,有那些普通百姓问你要银子,要吃食,你给还是不给?”
谢金玉一脸莫名其妙,“自然要给!若我为官,必定要让人人都能吃得上饭!”
“银子花光了,吃食吃完了,你给还是不给?”周自言再次询问。
“这……”谢金玉终于反应过来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应当教授他们能靠自己双手挣前程的方法。”
周自言摇摇头,“一个人若是从未受过教育,他们是不会明白什么叫前程,什么叫自食其力的。你给他们银子,他们会花光。你给他们吃食,他们会吃光。你交给他们挣银子的方法,他们会觉得好麻烦,为什么不能直接给银子?你交给他们种子或是乳畜,他们第二天便能宰杀吃掉,因为没饭吃,不想挨饿。”
“你我,包括在场众学子,都是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为报朝廷,教化百姓才会走上科举这条路。可谢学子,你方才所说,那些没读过书的人,家中贫寒,读书困苦,所以就不读了。等着朝廷教给他们一些技术,混个温饱便行。这等行为,看似是温暖之举,实际上只是在加深他们的苦难。”
“无人教导之下,这些人如何能明白技术的使用?好,哪怕他们懂了,也拥有一门技术,可锄头轮一万遍,锄的还是那块地,木匠搓十年木头,还是一位木匠。”
“读书之意义重大,相信在场众学子,都知晓。”
“谢学子,你所谓的所教给他们的技术,不过是改变当下一点困境而已。他们的子孙后代,仍然还是你口中不会读书之人。生生代代,轮回反复。谢学子,那你这个官员,当来的意义是什么?”
“我……!”谢金玉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手心开始冒汗。
周自言还在说:“谢学子,多少人因为不懂文书,上当受骗,多少人因为不识字,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愚民难教,便不教,困境不解,便不解。”
周自言虽然不会武,可他最大的武器便是他的脑子和那张嘴。
若是看他瘦弱,便觉得他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
“家国天下,便是由这样一个个,所谓的愚民组成的。父母官父母官,半个父母半个官。”
“陛下宅心仁厚,深谋远虑,曾于几年前开设识字班。心在教导所有大庆子民,希望他们脱离不识字的境地。而钟知县治下区域,也多学子,足以证明钟知县的决心。光本镇,此次县试就有十几位学子通过!这些学子自学会第一个字时,便在彻底改变家中困境。”
“谢学子,为何陛下与钟知县都在用心让所有人读上书,你身为未来的大庆父母官,却觉得不需要?”
周自言一番话刚刚说完,坐在宋卫风身边的叶朗立刻站起来,拍掌应和,“说的好!”
周夫子之心胸,果然难以企及!
叶朗这人,他熟啊!
周自言笑着作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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