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来了,就管好你这条难得还算忠心的狗。”
厉执方一上前将分明挺到极限的人扶起,不假思索地为他输送内力吊住他的气息,便听背后又响起沧鸷而阴沉的声音。
只见晏惊河由人推着微微向前,又继续开口道:“不过也好,我本来念在你同他相识一场,不想逼你取他性命,但事已至此,现在正好由你亲手来做。”
“……”厉执没有回答,只低头将无归小心靠在司劫身旁,看他见到自己连话都未能再说一句,眨眼已昏迷不醒的模样,心知他这是硬扛着等到了自己出现,再也撑不下去了。
难免心有动容地与司劫的视线短暂交汇,厉执面色如常地转身道:“说好的一月期限,你这是打算毁约?”
晏惊河突然不打算得到心法,无疑让厉执想到左贤王的话,便一边开口,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周围巡视。
他已经基本能记住九极教这些残余弟子及其家人的样貌,所以并不算费力的就找出了两名绝对不属于此地的生面孔。
尤其更让厉执意外的是,那两名生面孔身边,站着的是他与司劫昨日还在猜测其下落的人。
是迟恪。
他竟然回来了。
迟恪自是感受到厉执的注视,并未开口,而是朝厉执极轻地一笑,像是饱含了势在必得的不屑。
而那两名生面孔虽然穿着与南隗人无异,但看身形来说,未免过于结实高大,必然就是与迟恪一道从北州而来,受右贤王亦或大都尉的命令,同晏惊河商议接下来行动的人。
所以是由于他们的到来,晏惊河才改变了计划。
——晏大侠已经说了,不需要再问他的心法,且眼下五派知道我们藏身在此,马上就要找过来,我们先砍了这五派之首的头,灭去他们的势气!
无数疑问间,脑中再次响起他刚才回来时听到的话语,厉执却明白五派绝对不是现今才知道晏惊河藏匿于此,起码肖青山应一早就知道,可他怎么偏偏赶在眼下打着除魔的幌子过来?
这其中定有其他原因,也与北州右贤王一派的到来有关。
那么假如那小左贤王说的全部都能吻合,厉狗蛋便的确已不再是他们的筹码。
可惜就在厉执认真思索着他们硬拼出一条血路的可能性有几分之时,他蓦地又诧异看向四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晏琇和尉迟慎哪去了?
“本就是由我定下的规则,你没有其他选择,谈何毁约?”却见晏惊河此时开口,“我不过是打算换一个条件。”
“只要你动手杀了他,我那外孙……就立刻送还给你。”
“外孙?”
却头一次从晏惊河口中听到对厉狗蛋如此亲近的称呼,厉执猝然抬头,来不及再做他想,心间已犹如一刹那被利刃撕搅,看向晏惊河的眼底顷刻涌出翻涌的怒意,胸口淤积的怨恨再也克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你竟有脸叫他外孙?”
厉执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看他到了此刻仍旧平静的面容,那一瞬间脑内浮现厉狗蛋独自蜷缩在风沙无所依靠的虚影,紧接着又好像闪过太多糅杂纠缠的不堪过往,厉白儿,晏琇,司劫,厉狗蛋……他二十几载的年岁中最重要的人,如今一个个遭受的非人苦难,全部与这个男人相关。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而无法控制喉间因怒极而显得软弱的颤意,厉执狠狠咬牙道,“他才七岁,又手脚残疾,自从一出生就吃尽了苦,你就算再怎么痛恨五派,恨不能叫我千刀万剐了他们,你也不该把他送到北州那群蛮夷的手里,让他这半年像条野狗一样受人肆意欺辱!”
“你怎么……怎么能狠下心这么对他?”
“你当真知道他是你的外孙?”
充斥血丝的双目间有氤氲抖落,僵硬地打湿眼睫,却好似没了知觉。
“还是你又想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我娘报仇?”
“可是你扪心自问,”无视周围一些教众听到“北州”二字的茫然与惊诧,他们也看来并不知晓晏惊河与北州人的勾当,厉执只冷冷笑着继续道,“若不是你……我娘如何会死!”
“这世上除了你,谁能取她性命!”
“你与其像个疯子一样任意妄为,最该死的……难道不是你自己!我娘……当初就该杀了你!”
心底燃起的无尽痛苦终是化作无形的利刃被他悉数掷向晏惊河,厉执恍惚间看不到其余人的视线,只恨他这明明短暂的半生,为何会每一步都这般艰辛,他这死而复生的爹,究竟想要做到哪般绝地才心满意足。
谁知就在他话音方落,与晏惊河缓缓抬起的苍眸遥遥相对,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声“噗嗤”响起。
随着人群最末的一道血影应声倒地,众人震惊回头。
是肖青山的人到了。
151.错谬
来人浩浩荡荡,除了天墟弟子不在其中,自是以神酒和浮门弟子居多,而金楼与擎山势头虽然不及另外两派,但金楼的外楼首领尉迟狰和擎山代理掌门魏锋倒是都在,尤其魏锋当初在金楼强行与厉执切磋反而输得极为难看,他师父魏渊淳又是遭彼岸香重创才成了个五感尽失的废人,一见到院落中央的厉执,眼底立刻迸出熊熊火焰。
“你们这群魔教余孽!今日我等势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为死去的各派同仁报仇雪恨!”
而眼看对方来势汹汹,九极教众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很快会意,他们对五派的恨绝对不输对方,便即刻调转矛头,纷纷握紧兵器,包括晏惊河也移开了原本凝固在厉执身前的苍凉目光,整片村落已然笼罩在一触即发的紧切之中。
“教主,他们眼下也不过是强弩末矢,这回送上门来,我们就成全他们!”
听着耳边教众的呼声,厉执则自从几派现身便看向队伍中心的肖青山,在宿莽谷之事以前他还从未注意过他,甚至由于在兑水村初见时他与曲潋同行而来,又毫不犹豫的惩治跟随江如算作恶的弟子,对他始终算是另眼相看,然而眼下厉执一丝不落地将他依旧正义凛然的模样收入眼底,终于意识到,他恐怕才是五派当中心机最深的一个。
只是想到曲潋,厉执视线再次扫过围绕肖青山而至的所有神酒弟子,却片晌过后,意外地并未找到他们师徒的踪影。
记得先前在定仙山附近碰面之时,他们二人还曾提到过要前往神酒找肖青山商议事情,是后来改了路线?
不待深想,只见肖青山已是越过他,精锐的目光直照向他身后的司劫。
“司掌门……现今可还好?”锋利肃杀中,浑厚的声音响起,“我等来迟一步,这半年来让司掌门受苦了。”
“劳烦各位记挂。”隔着九极教弟子,司劫沉静与他对视道。
不知是否为错觉,当肖青山看向司劫时,那双一瞬闪过浑浊的眸底,竟让厉执心间骤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栗,像是被某根细小如针的回忆狠狠刺痛,偏偏他一时无法将其看得清楚。
也便没有留意到,晏惊河此时紧皱的眉宇间隐约投下的悲戚。
“司掌门放心,有肖老坊主在,定能平安相救,也叫他们再作不得恶!”
“不错,”随着周围人皆是将视线投向司劫,又有人附和着指向厉执,“你这罪恶滔天的魔头,还不快放了司掌门,我等或可留你一具全尸!”
“留什么全尸!他血洗我浮门,今日定要将他剔骨剜心,方能慰藉我无辜惨死的同门师兄弟们!”
“说的好!叫他这魔头不得好死,才可一解我浮门弟子心头之恨!”
“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眼见浮门弟子大多仍未能走出宿莽谷的血债,视线正肆意刮过司劫重伤双腿的魏锋冷笑一声,也忙不迭地开口:“司掌门勿怪,今日我等只召集了四派侠士,便是为了防止天墟弟子见到司掌门之后救人心切而枉顾大局,毕竟么,这私人情感比起除魔大任实在不值一提,我相信若是换了司掌门,也会如此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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