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被一向不苟言笑的管事那么亲切地关怀, 两人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先生, 我们……都很好。”
“嗯。”
管事对她们上下端详一阵, 至少没发现明显的外伤, 精神气貌看起来也不错, 那蹙着的眉就缓缓松开了。
他破天荒地露出了个称得上笑容的表情:“我昨晚就得到过通知了。按照规定,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三天, 三天后再来吧。”
两个女孩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乍然得到那么好的待遇,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若狂地接受,而是感到更加惶恐不安了。
“不用的,先生,”媞切儿试图说服他:“我们早就没事了,事情也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回来工作的!”
在家歇息的话,可是没有薪酬的啊……她们太需要钱了。
而且“找到能顶替她们的人了”这句话,也让她们感到十分不安。她们难道要失去这份宝贵的工作了吗?
“这是领主大人制定的规定, 都在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别给我惹麻烦。不了解的话, 就自己去看一眼。”这时有其他工人来找管事, 管事在离开前, 还是严词拒绝了她们:“而现在, 都快回去休息!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三天后工作还是归你们的,休息期间的薪酬也不会少,这是假期!”
话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跟着那个工人去有问题的地方了。
真的有那么一条规定吗?
那要是真的话,对她们这些工人而言,未免也好得太过分了吧!
两个姑娘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最后到了张贴着建筑工地规定的告示前。
“唔……媞切儿,太多字了,我看不懂。”
黛宁略感沮丧道。
媞切儿也感到赧然。
她们虽然小时候都去过神殿读书,但一来因为女性的身份,被允许学习的知识非常有限;二来则是因为家道很快没落;连饭都吃不起的情况下,就更别说向神殿献上表达虔诚的祭品了。
媞切儿小声说:“我们还先回去吧。”
没办法亲眼落实,实在有些可惜。
尽管这种过厚的优待对她们而言,简直就像那座城堡里的领主大人一样美好得不可思议,但她们还是很快选择了相信管事大人的话,并相伴着重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亲密地说着话:“听管事先生说,领主大人明确下过命令,等城东的猫猫神的神殿建起来后,我们都会被允许去上学!”
媞切儿刚要高兴,就又泄气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黛宁,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超过16岁了,不能去了。
虽然只超了一点点……
“好希望快点去上学呀!”没有意识到媞切儿的失落,黛宁满脸憧憬,兀自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我想学更多的东西,看懂更多的菜谱,那样我就能做正式的厨娘了!”
正式的厨娘,薪水比她们这些帮厨要多多了,还被允许带一部分每天剩下的食材回家呢!
“嗯!”
媞切儿没有说出自己的难处,而是顺着黛宁的话应了声,并且露出了真心替好友高兴的笑容。
当她回到家里时,就更惊喜地发现,母亲竟然难得地醒着!
“媞切儿。”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天太幸运、心情太好而产生的错觉,在此刻的她眼里,常年卧床的母亲的脸色,居然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你回来了。”
不知道女儿一夜未归的妇人露出温柔的笑容,吃力地抬起了手,想要抚摸辛辛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自己的姑娘:“你太辛苦了,媞。”
媞切儿温顺地凑近前去,半跪在床边任由母亲抚摸着自己的肩头。
离得更近后,她更加确认,那不是自己的想象或是错觉了——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母亲的肤色是真的好起来了!甚至还有一点点健康的红润!
“我不辛苦的,妈妈。”她高兴得简直无以复加,连忙说:“对了,你今天还没喝药,我去煮!”
要是让她喂昏睡的妈妈喝药的话,总是要撒掉很多,要是妈妈能在清醒的时候自己喝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当媞切儿飞奔到小厨房——是的,这间新租房里竟然还有配套的小厨房,还有她第一次见的厕所!实在是太方便了!她却愣住了。
“药吃光了。”
她盯着空空如也的罐子,不禁庆幸今天能提前回来:“我去一趟药剂师那里,妈妈,你等我!”
话音刚落,她就像一阵活力充沛的风一样,抱上罐子带好钱,一下就刮出去了,只留妇人在她身后慈爱地微笑。
然而,当媞切儿一路疾奔到药剂师法玛西先生所在的位置,却再次呆住了。
——怎么变成了一家成衣店?
她像是迷路的孩童一样,迷惘地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在店员的客气询问下醒过神来。
对方面带微笑,询问着:“这位女士,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媞切儿本能地对这些平时总会凶巴巴地驱赶她的店员,感到些许惧怕。
但在清楚地看到对方态度的转变后,她心里顿时涌现出一阵奇异的感觉。
……是啊。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自己胡乱改过的旧裙子,对每一个她打自内心害怕的男人招揽“生意”的脏女人了。
她有名字。她是媞切儿,既不是‘小表子’,也不是‘脏兮兮的贱/民’。
她是自由民,身为骑士扈从的瑞普尔要欺凌她,就要因此进监狱去。
她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她能赚到养活自己和妈妈的钱。
她不住在阴暗狭窄的巷子里,而是住在能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新屋子中,楼房门口还有很多特意圈出来、放在路边两侧的小花圃,盛放着色彩明亮的向日葵。
她喜欢向日葵。
那么大一朵,漂亮张扬、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备受鼓舞的花,据说还是领主大人亲手播下的呢!
她——不需要害怕其他人了。
媞切儿不自觉地挺直了背,镇定地问道:“请问,你知道法玛西先生的药店搬去哪里了吗?”
“法玛西先生?”
那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流利地回答道:“他前天就彻底关掉了店铺,转卖给我的雇主了。你是需要开新药吗?我建议你去哈维斯特大街东部的临时医院看一下。”
“临时医院?”
听到似曾相识的名词,媞切儿不禁歪了歪头。
“是啊,那天能通过领主大人的考核的医生,全都在那里工作呢。据说在医院正式建完前,他们会一直停留在那里,只是不能接待病人过夜,但每天还是会接诊的。连奴隶都被允许去看病,当然,自由民才是优先的!”或许是媞切儿长得比较漂亮的缘故,他忍不住多说几句,试图献献殷勤:“我的弟弟前几天因为吃了那家不干净的蛋奶烘饼生了病,就是看他们看好的!连药都不需要,只说要多喝一些水就行了!”
“噢,噢。”
媞切儿有些混乱地点了点头,越发确定那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地方’了。
竟然真的会免费接诊所有人吗?
就在许多人还像媞切儿一样,或是艰难、或是欣喜地接受着这座城市的日新月异时,主导这一切的金发领主,则难得“偷懒”地倚在卧室的窗边,微笑看下面的风景。
这个上午对他而言,还是过得十分充实的——先是将福斯让人预留的那部分墙体给敲掉了,再是去审判所主持了一场审判,又见到了两位继露西后、真正出现了可贵的反抗精神和进行改变勇气的年轻女性。
又让人把犯事的那对前治安官父子的事迹当做负面典型,写些合适的宣传文稿,到下午人流最多时好好悬崖一波、杀鸡儆猴。
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只顾着继续沉浸在绝对优越感的旧梦里,而傲慢地对他制定的新法律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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