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神明降临(138)

　　全世界都不记得，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但几个人里面，不包括防弹。

　　李和豫走了很久，走出寂静的公园，穿过吵闹的市区，来到一座别墅前，伸手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少女，她看见李和豫的脸，捂着嘴尖叫了一声，然后脸慢慢变红。

　　“怎么了？”身穿家居服的鬼怪听见叫声，急急忙忙走过来，看见李和豫还愣了一下。

　　李和豫微笑点头：“好久不见。”

　　鬼怪先是惊讶，很快就带着见到老朋友欣喜的心情，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阿加西，这位是…”少女红着脸，眼睛里散发着光，浑身都透露出一种青春洋溢的感觉。

　　李和豫盯着她，微笑着的嘴角慢慢消失。

　　鬼怪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对那个少女说：“是很久不见的故人。”

　　少女还想转过身看李和豫，却被鬼怪一把扯了回去，用挑刺的语气说：“你作业做完了吗？复习了吗？高三生还有心思在这里发花痴？”

　　他的话里醋意满满。

　　“阿拉搜，哎一古，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阿加西真讨厌。”少女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一边抱怨一边往楼上走。

　　原本是幅温馨到让人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画面，可李和豫却笑不出来。

　　鬼怪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但自始至终也没有想到，最后他会独自背负一切。

　　收拾好心情，他重新咧出一个笑容，侧身欢迎他进来：“快进来吧，今天是怎么有空过来找我啊大忙人？”

　　李和豫也笑：“想起来就来了。”

　　他进门，抬眼就看到躲在楼梯上往下看的少女。

　　“呀，不是让你回房间做作业吗？”李和豫注意到了，鬼怪自然也看到了，他嚷嚷着。

　　少女眼睛里的惊艳在遇上鬼怪后，瞬间变成嫌弃，但李和豫在里面看到了更深的一种情感。

　　在少女翻着白眼的回房间后，李和豫才问：“她现在还是人类吧？”

　　鬼怪顿了一下，他明白李和豫的意思，经历了一次死亡的鬼怪这次是实打实的永生，哪怕是鬼怪新娘也无法杀死他了，而恩卓，还是个人类，百年之后他们终究还要分离。

　　提到这个，即便是活了千年的鬼怪也无法平静，他眼眶微红，虽然是笑却也无端让人感受到了其中的悲伤，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他张嘴张了几次都没发出声响。

　　李和豫拍了拍他的肩，鬼怪忽然平静了下来，他直直地望着李和豫的眼睛：“只要我们还有一天时间相爱，我就不会感到遗憾。”

　　“用不着这样，只要不怕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两看生厌的话，你们就永远在一起吧。”李和豫好笑地说完，无视鬼怪突然顿住的动作，抬脚往客厅走。

　　“真的？”鬼怪惊讶到直接破声。

　　“是神谕啊。”李和豫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他已经说出口了，你没有必要再质疑。

　　鬼怪捂着嘴不敢置信了两秒，欢呼了一声就往楼上冲。

　　“阿加西你干嘛？下面客人走了吗？”不多时，楼上传来少女羞涩又欢喜的声音。

　　李和豫在楼下摇了摇头，就算是活一万岁都还是那个小孩性格啊。

　　过了一会儿，鬼怪带着一嘴的口红下楼，李和豫无视掉这些，跟他谈起正事。

　　“你真的打算这样做？”鬼怪听完他的话，表情从一开始的春风得意慢慢变得凝重。

　　李和豫淡笑着摇了摇头，笑容有释然：“不是我决定这样做，而是这本就是我的归宿，我的天命。”

　　鬼怪握在桌面上的手慢慢回缩，长叹了一口气：“鱼崽啊，偶尔自私一下也是可以的，你是神啊。”

　　他看向李和豫，是这几年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是什么时候，李和豫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不见了的呢？取而代之，是稳重和沧桑感。

　　“你不是最讨厌神的自私了吗？”李和豫有些好笑的回他。

　　鬼怪没有说话，他的神情比刚才更悲伤，眼里飘着似有若无的雾气。

　　李和豫没看他，却也知道鬼怪正在注视他，他摇了摇头：“这个世界需要新的守护者，我一个人做不到，世界没有诞生新的守护秩序，只不过是因为最后一个神还在。”

　　最后，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说得缓慢又庄重：“有些人教会了我怎样去爱，爱世人，爱自己，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神，我不能自私。”

　　鬼怪一下哑了声，他的眼眶有些酸涩，他拼命抑制住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

　　虽然这种话对现在的李和豫来说是一种大不敬。

　　但是，他再不说恐怕也没机会了：“鱼崽啊，我看着你一步步长大，是真心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李和豫走过来抱住他，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充满了悲悯圣洁，他自始至终语调都很温柔，就像，一个人们心目中完美的神。

　　“我知道，遇见你我也很感激。”

　　一句“我知道”，鬼怪便再忍不住泪水，埋在他的怀里大哭出声。

　　本以为是老朋友久违的见面，谁会想到是最后一面悲伤的告别呢？

　　“我跟恩卓要生孩子的，你走了谁给他当教父啊？”

　　李和豫顿时有些嫌弃他：“你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啊，能让池恩倬永生，我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鬼怪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推了一下李和豫：“谁要你大发慈悲了？”

　　“行了，”鬼怪还要抱李和豫的时候，被他一把推开，他站起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口水鼻涕流了我一身，死也要带着你的印记吗？”

　　“我走了！！！”他颇有些豪放的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他是个心软的人，李和豫自己明白，鬼怪也知道，刚刚那个小玩笑，只不过是想让他自己不会因为鬼怪的哭泣而心软继续留下来。

　　鬼怪看着李和豫的背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三神带来的小屁孩只有他胳膊那么高，却高高地昂着头，傲慢地扫视着他，然后对着三神说：“我可是神啊！”

　　那时候他带着特有的少年气和未入世的莽撞，三神也是一副纵容他的模样，只留下他一个人憋屈。

　　一转眼，画面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天快黑了，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天空上没有一颗星星，连月亮都暗淡无光，仿佛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黑雾。

　　李和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之后埋着头一个劲儿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和他走了一段路的，有从一开始就擦肩而过的，最终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朝着黑暗未知的道路，步伐坚定。

　　走出别墅区，穿过吵闹的市区，李和豫来到一开始遇到田正国的公园。

　　他坐在之前的公园长椅上，抬头静静地看着黑压压的天空。

　　“呀，田正国，不准偷吃！”隔着一片小树林，传来了金硕真气急败坏的喊声。

　　“我就吃一口。”

　　“一口都不行，这是烤给我儿子的。”

　　“哇，jin哥，你现在都不爱我了！”还有田某人强烈的控诉。

　　“找你老婆爱你去！”

　　李和豫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微笑，脑海里也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正国呀，少吃一点，你已经当了阿爸了。”他轻轻说。

　　“正国呀，少吃一点儿，你已经当了阿爸了。”下一秒，传来郑呺锡的声音。

　　李和豫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像是泄气一样呼出来。

　　“真不想走啊。”他喃喃道，却无可奈何的闭上眼，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神也对着世间有着留恋，李和豫不是个合格的神。

　　他叹了口气，神力从指间逸出，金色的流光映照着他的脸，圣洁高雅，美丽非凡，碰巧看到的人只会想起文艺复兴时那些精致朦胧的神像画，仿佛一场一触即碎的瑰丽梦境。

　　李和豫望向天空，伸出手点了点，长久蒙在月亮上的黑雾散去，银白的光辉重新洒向大地，他露出淡淡笑意，随后整个人都开始虚化，有点点星光从他身上飞出，勉强只能看出个人形，只有李和豫的脸还算是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