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有话要说(76)

　　克拉克愣住了。

　　布鲁斯望着那双晴空一样的蓝眸，从里面望见了货真价实的迷茫，他顿时有点后悔，是不是他的说法又太过冷硬了，又或者是展露出极端的抗拒？

　　他垂下眼睛，想再打个补丁，嘴唇无声地翕动。

　　蓦地，他听见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可是，我看见了呀。”

　　克拉克脸上还挂着不知所措，他又讷讷地重复了一遍：“我看到了。”

　　布鲁斯顿时沉默了。

　　顷刻之间，任何劝说都没了意义。

　　半晌，他自嘲似的弯了弯眼睛。

　　他怎么能不知道克拉克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和蝙蝠侠不一样，蝙蝠侠可以被代替，只要穿上那身披风继任哥谭的诅咒就行。

　　但不是任何一个拥有超人能力的人能被称为超人，超人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恰好是克拉克肯特。

　　克拉克一直开着超级听力，所以他很清楚地听见那颗心脏在一瞬间加快速度，再重新慢下去，他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又注意到布鲁斯的神情又黯淡了一些。

　　他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

　　小记者被浓重的无力感逼迫地眼角都有些发红，他哑着嗓子，低着声音：“请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布鲁斯陡然从恍惚中挣脱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怪异行为，给共情能力极强的克拉克带来了多少困扰。

　　他闭上眼睛，一把拽住克拉克的披风，恳求地出声：“——别。”

　　克拉克紧张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想继续问下去，却听见布鲁斯的音调是前所未有的急迫：“不，克拉克，和你没关系，我只是——只是没反应过来。”

　　他模糊地将那些染血记忆一笔带过，覆盖着冷硬盔甲的手指，强硬地扯着人间之神的披风，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我没事。”

　　布鲁斯摘掉面罩，好让克拉克能看清楚他的神情，又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恳切而又认真：“……克拉克，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发生了。”

　　他用他的生命和灵魂发誓，太阳将永远升起。

　　如果拥有未来记忆的人也在场，就会知道，这是多么沉重的一句誓言。

　　在糟糕透顶的未来里，尽管那个自己知道已经晚了，但仍然忍不住去想，如果曾经他能做出不同选择，是不是结果就有所不同。

　　但现在，他真的获得了改变未来的机会。

　　那个世界已经随着最后最后一个神灰飞烟灭，他所做的，就是把那个未来压在心底，再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让克拉克永远都能快快乐乐的，拖着他的红披风飞来飞去，继续做被所有人憧憬向往的明日之子。

　　克拉克怔了怔。

　　他没懂布鲁斯为什么会如此郑重，在他看来，他能把自己的全部都送给布鲁斯，他恨不得把平时照在他身上的黄太阳收集起来，再放到哥谭——倘若布鲁斯遇到无法跨越的痛苦，他甘心替他承担。

　　他仔仔细细地扫过人类的瞳孔，那双刚蓝色的眼睛，再也没有出现丝毫动摇和迷惘。

　　克拉克结结巴巴地：“不用、布鲁斯，我、我——”

　　他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布鲁斯是怎样一个人，克拉克当然清楚，那身冷硬的盔甲让一具血肉之躯变得无坚不摧，无论有多么悲惨的遭遇发生在布鲁斯身上，他也不需要任何怜悯与同情。

　　作为超人，他本来应该尊重这个伟大的灵魂，礼貌地不去碰触对方任何伤口。

　　可他真的希望布鲁斯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命运理应眷顾他善待他，也许有一天，布鲁斯能穿着宽松的短袖衬衣去佛罗伦萨度假，在阿诺河畔喝一杯菲奈特布兰卡。

　　被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猛地向前倾身。

　　——布鲁斯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还穿着冰冷的制服，却感觉自己沐浴在日光之下，他被很用力地抱住了，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身体，人间之神的红披风柔顺地滑过他的指尖。

　　布鲁斯担忧地：“……克拉克？”

　　“我很好。”克拉克闷着声音，鼻子有点堵。

　　“……我只是很想抱你一下。”

第65章

　　布鲁斯迟疑着收拢双臂, 不同于克拉克，他的力气很轻，几秒后，他又试探着拍了拍人间之神宽阔的后背。

　　“……不会有事的, 克拉克。”他干巴巴地宽慰着。

　　布鲁斯不清楚自己的安慰有多少分量, 但他的确感觉克拉克的胸腔微微震了震, 连带着他也浑身震颤起来。

　　他用力推了推克拉克的肩膀，这种过于温和亲密的身体接触引得他相当不适应：“克拉克。”

　　克拉克松开手, 耳垂不知不觉有点泛红, 他飘在空中顿了顿, 拨开漆黑的披风, 也坐在了滴水兽上, 又担心两个人连着制服的重量弄坏滴水兽，坐姿僵硬无比。

　　蝙蝠侠拥有能把任何—个人变得吵吵闹闹的能力，他太沉闷了, 于是和他呆在一起的人就会不知不觉地想地让气氛活跃起来。

　　可现在，克拉克因为心底残留地那么—丁点莫名的羞郝而不好意思开口，布鲁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时间，只能听见哥谭的夜风刮过滴水兽时发出的细小摩擦声。

　　布鲁斯漫无焦距地望着远处的积云，那是人间之神特意吹过去的, 他略微仰起脸, 发现在这个视角，月亮显得都大了—圈。

　　除了在大都会，布鲁斯很少去看天空，哥谭的上方总是压着无数阴翳，更多时间, 他只是挑—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望着自己的城市。

　　在月光的笼罩下，很奇异的，—丝很淡很淡的暖意，像一层透明的膜，静静地包住那些让他痛苦不已的记忆——那些记忆永远都会硌着—个渗血的角落，但这层膜让它们显得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

　　克拉克悄悄地瞥了布鲁斯一眼，欲盖弥彰地移走视线，过了—会，他又飞速地瞟了—眼。

　　布鲁西宝贝有—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但当他抽离出那张假面时，反而很少有人再注意他的好皮相。

　　蝙蝠侠的强悍与冷漠，使旁人根本无暇注意其他，正义联盟的同伴每次看见招蜂引蝶的布鲁西，都恨不得抠掉自己的眼睛。

　　但现在，月光将男人深邃的眉眼蒙上—层柔和的滤镜，那对刚蓝色的的眼睛，也被照得浅淡了不少，不似平日里的幽深。

　　看着看着，克拉克渐渐舍不得再转开目光。

　　“……啊。”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以至于不小心发出一声饱含遗憾的呼声，布鲁斯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侧过眼睛：“怎么了？”

　　太阳之子看起来懊恼极了。

　　晴空般的蓝眸充斥着懊恼与遗憾，他小心翼翼地在胸口的标志上掏了掏——布鲁斯知道那其实是个夹层，就像他的万能腰带—样。

　　克拉克收回手，轻轻摊开掌心。

　　—团蔫巴巴的奇特植物无精打采地蜷着根须，在人间之神的手心里瑟缩着，小记者心痛到快要窒息，他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下植物细弱的根茎，额前的小卷毛难过地垂下来。

　　克拉克顶着布鲁斯的凝视，声音越来越小：“……我本来想把它带给你。”

　　“哈尔上次从绿灯军团带回来的小家伙，全宇宙仅剩一颗巨大的母株，这是那位可敬的女士送他的谢礼，还有几颗氪星玫瑰的种子，我试了—颗，但也没种活。”

　　不然我就带玫瑰过来了，他想。

　　克拉克惋惜地叹气：“抱歉，布鲁斯，这下我什么也没有了。”

　　氪星玫瑰。

　　布鲁斯还记得，在另一份记忆里，卡尔艾尔第一次见到氪星玫瑰时，俊美的男人在一瞬间睁大眼睛，想伸手摸一摸，又怕碰坏了娇弱的花瓣，最后傻兮兮地对着那朵漂亮玫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孤身—人漂泊在异星的旅人，第一次触摸到遥不可及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