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矜持(101)

　　周鼎看到夏郁的时候，夏郁正在压腿。

　　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侧着伸长，轻薄的布料贴合着腿型轻轻晃动，让他的腿看起来又细又长。

　　他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喊道：“夏郁。”

　　夏郁抬起头：“来了？”

　　周鼎点点头，走到夏郁旁边一起热身：“我一号跑道，你二号跑道。”

　　夏郁说：“我知道。”登记的时候就看见了，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又道，“你这样算不算滥用职权？”

　　周鼎理直气壮：“职权不这么用怎么用？”

　　夏郁没忍住地笑了一下，这时旁边有人走过，他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三千米预赛就要开始了。

　　夏郁走到跑道上站定，十指交叉，活动着手指和脚腕。

　　跑道边上站满了人，还有不少外校的女生在给自己的男朋友加油打气，场面看起来热闹非凡。

　　夏郁抬起眼，看到了巫乐和贺新阳他们，见他看过去，他们都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加油啊夏郁！”巫乐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

　　夏郁愣了下，点点头。

　　以往都是夏奕在边上给他加油。

　　——每年运动会夏奕都会过来，看完他的比赛后就到处乱窜，根本找不到人。

　　今年他没有跟夏奕说运动会的事情，所以夏奕也没有来。

　　“预备——”老师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夏郁的思绪，他蹲下身，摆出跑步的姿势。

　　下一秒，枪声响起，跑道上所有人都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夏郁跑得不快，但状态稳定，步伐平稳。

　　稍稍有些落后，但不是垫底，所以夏郁也不着急，继续这么不紧不慢地跑着。

　　而且，旁边有个人用同样的速度陪着他。

　　就更不用着急了。

　　“周鼎怎么不冲啊？他不跑得很快的吗？”

　　“他在跟夏郁一起跑诶。”

　　“他俩是打算一起当混子了？”

　　“换我我也混，反正又拿不到名次，你看宋涛他们，这么会功夫半圈都跑完了，简直不做人。”

　　前三圈，夏郁跑得还算稳。

　　到第四圈半的时候，他的呼吸就粗重了起来，步伐也没了前几圈的轻快。

　　“夏郁，你呼吸乱了。”

　　之前为了不影响夏郁的节奏，周鼎一直没有出声，但他时刻关注着夏郁的状态，所以夏郁的呼吸一不对，他就立刻注意到了，“你听我的，我让你吸气就吸气，呼气就呼气，来，听我的口令。”

　　“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对，就是这样的频率，保持住，腿也抬起来，别沉下去。”

　　夏郁听着周鼎的话，调整呼吸和跑步频率。

　　汗水沾湿鬓角，原本还觉得温暖的阳光此刻只觉得晒人无比，照得他不停出汗，唯一的清凉只有跑动时带起的风。

　　“腿别沉，抬起来，步子小了，跨大一点。”

　　“上半身不要往前倾。”

　　“稳住呼吸，吸气——呼气——”

　　夏郁口干舌燥，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四肢也越来越重。

　　已经第五圈了，每次他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就必须停下来走一会，他现在也很想停下来，但周鼎的声音又时刻提醒他不要停，再坚持一下——他们约定好的，如果他停下来不跑了，周鼎必须继续往前跑，不能停下来陪他，因为一起跑不算什么，一起跑跑停停就有点惹人注意了。

　　他要陪周鼎，也想周鼎继续陪他，所以，他不能停下来。

　　周鼎侧眸看着夏郁的嘴唇，上面已经没有了血色。

　　他蹙了蹙眉：“跑不动了吗？要不别跑了？”

　　夏郁无暇说话，只摇摇头。

　　周鼎默了默，又道：“嘴巴别张太大，舌尖抵住上牙龈，别太大口呼吸。”

　　夏郁仍是摇头，他真的呼吸不过来了。

　　张开嘴后他立刻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凉风灌进口腔，他顿时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的感觉，胸腔里也终于有新鲜空气进去，换出了里面沉闷的气息。

　　大口呼吸的感觉确实舒服，步伐都一下轻快了许多。

　　但很快不舒服的就来了，呼吸了没几下，喉咙像着了火似的，连同整个心肺都有种火辣辣的不适感。

　　周鼎又道：“还有一圈半，还跑得动吗？”

　　夏郁连呼吸都困难，更别提回答问题。

　　他唇色苍白，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喉咙实在疼得慌，他只好强行闭上嘴，逼着自己继续鼻息口呼。

　　周鼎注意到了夏郁的不适：“你还可以吗？别逞强，不跑完也没事。”

　　夏郁有些想笑，又觉得有点烦。

　　他想，要是周鼎做家长的话肯定是那种溺爱型的，跑个步不加油也就算了，还在旁边不停地劝退，而且他都跑到第六圈了，这时候弃权前面不就白受累了。

　　他没有理会周鼎，埋头往前跑。

　　周鼎抿抿唇，只好在旁边继续提醒他调整细节，可以跑得轻松一点。

　　然而夏郁汗如雨下，嘴巴里干得像是要冒烟。

　　他步子沉重无比，即使听见了周鼎的话，也实在没有力气做到。

　　夏郁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沼泽里跑步。

　　脚只要一落在地上，就很难再抬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着他的腿往下沉。

　　忽然，手腕被人扣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向前的力就拉动了他像是要沉入淤泥的身体，把他整个人往前带。

　　突然就不那么费劲了。

　　腿还是酸软的，呼吸也还是沉重的，但没了之前那种整个人往下沉的感觉。

　　步伐顺势变大，原本还遥远无比的终点线骤然拉近许多。

　　在周鼎的带领下，夏郁连着超过了两个慢吞吞挪步子的同学，再有半圈，他就能彻底解脱！

　　“还有力气吗？”周鼎侧头问他。

　　夏郁看了眼那个铁钳一般抓在他手腕上的手，几乎用气声道：“还有一点。”

　　“我带你冲刺，熬过这半圈就结束了。”

　　夏郁很轻地点了下头。

　　抓在他手腕上的手倏地用力，夏郁差点被带得趔趄了一下，他眉头微蹙，很快调整好了步伐，跟着周鼎一起大步往前跑。

　　原本凝滞的风又在脸颊边流动起来。

　　湿漉的发丝被吹得向后，夏郁看着周鼎的宽阔的背影，手轻晃了一下。

　　周鼎会意：“我要放开手了，你别停，继续往前跑。”

　　“放吧。”夏郁声音干涩嘶哑。

　　捏在手腕上的手放开，夏郁咬紧牙，腿尽量抬高，手也用力摆起来，他憋着最后一股劲，闷头往前冲。

　　“第九！”

　　老师的手挥动了一下，夏郁的三千米终于结束！

　　过线的瞬间，腿就像生出意识似的自动停了下来。

　　夏郁只觉得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往下倒，但他没有倒下，因为半路伸出一双手架住了他。

　　“不能停，走一会儿。”

　　周鼎把他的手搭到肩上，强行架着他往前走，“夏郁，你陪我一起跑完了，你很棒。”

　　心轰隆隆地在胸腔里狂跳，夏郁看了周鼎一眼，没有说话。

　　他用力地咽了下口水，想让嗓子湿润一点，但他嘴里干干的，连口水分泌不出来：“有没有水？”

　　周鼎道：“待会喝，先缓一缓。”

　　又道，“我带你去更衣室，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顺便把泳衣换好。”

　　夏郁晕晕乎乎的，浑身软塌塌，没有一点力气。

　　他任由周鼎拖着往前走，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篮球馆的更衣室里，人也坐到了周鼎身上。

　　“我……”不他等开口，含着凉意的唇就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