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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程(51)

作者:宁喧 时间:2024-01-29 10:33:52 标签:娱乐圈 强强 年下

  “简哥怎么来了。”

  此时排演室里上一个演员还没有结束,秦奂等在门口,视线正好撞上了从电梯间走出来的人。

  借着走廊明亮的光线,他看清了对方的脸,略微有点讶异地挑了下眉。

  那是一张攻击性十足的艳丽面孔,五官稠丽到甚至有些轻佻,过肩的长发随性披散着,很容易叫旁人在乍见之下模糊他的性别。

  对方笑着应了其他艺人的招呼,经过秦奂时,眼神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探究与兴味。

  这样一张脸实在与娱乐圈太契合了,秦奂也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这可能是寰宇某个出名的艺人。

  就在他企图把这张脸和记忆里明星的名字对号入座时,旁边的工作人员先迎了上去:“简总,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秦奂怔了一下。

  被称作简总的青年脸上挂着温煦的笑容,道:“这两天正好在S市出差,听说赵老师的新片要选角了,就替承则过来看看。”

  顿了顿,又笑说:“赵老师不介意我打扰吧、”

  工作人员连忙摆手说“不介意”,又叫了个人去里面传话,没多久就有副导出来,客气地请他去里面坐。

  “简总来的正好,赵导说,下一场就试男一的戏,何老师过会儿也会来。您来帮着看一看。”

  “你们安排就好,不用顾及我。”青年笑道,“赵老师的水平我是相信的,就当我是来观摩学习的吧。”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随后一起进了排演室。

  —

  这段小插曲过后不久,就有工作人员出来,递给秦奂要试的选段台词。

  秦奂大致扫了一眼,并不意外赵屏会让他演这一段。

  他大概地背了背,心底有了数,就收起了纸条。

  房间里前一个演员很快结束了试戏,他走进排演室,正好与坐在评审席中间的赵屏打了个照面。

  对方沉着脸色,好像前面演员的表现并不能让他满意,一直在与副导低声讨论什么。

  先前进来的简总就坐在赵屏旁边,旁人都紧张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就他一人轻松地往后靠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一幕实在是有几分熟悉,在不久以前,他也曾站在同样的位置,底下坐着宁策和他的团队。

  如今虽然环境变了,但从剧本到导演,他老师的影子无处不在。

  秦奂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命运轮回确实有它的道理。从前宁策教过他的东西,却在他另一部作品中派上了用场,不知道对方得知会作何感想。

  赵屏不喜欢搞那些虚的自我介绍,看秦奂站定,直截了当道:“准备好了就直接演吧。”

  秦奂对他的风格已经有所了解,平静地应了声,将情绪沉浸到了角色中。

  —

  《锦堂春》这个故事,乍一看和《危楼》完全是两个风格,一点儿边不沾,其实往深里读,又能发现里层相似的内核,那就是时代与个人造就的悲剧。

  宁策很擅长写人物,他笔下的角色往往处于黑与白的边缘,充斥着矛盾和复杂的割裂感,就好像一个疯子误入了正常人的社会(可是谁来定义正常,谁来定义疯子?),满心困惑和彷徨。

  他们或许会痛苦、困宥与挣扎,甚至为之付出青春和性命,但这些斗争对于社会来说,就像往海洋里投入一颗石子,轻轻地“咚”一声,等波纹散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等到书页合上,或者电影谢幕,旁观者才会恍然惊觉——

  哦,原来我看完了某人的一生。

  《锦堂春》就是典型的这样一个故事。

  主人公程凤春长于海城最混乱贫瘠的下城区,父亲是输光了家财,卖妻弃子的赌徒,母亲则为求生计,做了街头待价而沽的流莺。

  因为家里的粮食无以为继,他七岁时被卖到了梨园崔家班,起初在班里做些端茶送水的杂活,后来在机缘巧合下,被眼光毒辣的班主相中,从此开始拜师学艺。

  程凤春天生就是块唱戏的料子,十四岁初次登台就得了多同行一倍的赏金,十七岁给某位京里来的贵人唱了一出《五花洞》,引得贵客豪掷千金,由此声名鹊起,每每登台唱戏,满场座无虚席,多少银钱都难求一票。

  选段的情节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彼时的海城正值动荡时期,各方势力割据,社会笼罩在黎明前的黑夜当中。

  程凤春成名后,常有各派的显贵人物请他去府中唱戏,酬金不菲。程凤春通常来者不拒,只要主人家开的价码足够高,即便是城中人人唾骂的奸佞,他也可笑脸相迎。

  一时之间,高门显贵均以请他在府中搭台唱一月的戏为夸耀门楣的象征,梨园门前车马骈阗,直至深夜不散,城中一片骄奢淫逸,金迷纸醉的气象。

  当时的一些文人清流很是看不惯这种风气,时常在报纸上撰文痛骂程凤春,用词十分之尖锐。但程凤春从不理会。

  他像是斜阳迟暮时的余晖,大厦将倾前的明珠,腐烂土壤中养出的开到将败的牡丹。海城是他的欢场,是他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如鱼得水之地。

  一条鱼要怎么离开给予他生息的水?

  他依旧我行我素着,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但矛盾随后发生于此。

  崔家班班主的儿子崔淮是他同门学艺的师兄弟,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几乎情同手足,程凤春学艺时几次被师傅责打,冻疮出血、满身伤痕的时候,都是崔淮站出来护着他。

  但与程凤春不同,崔淮从小在班主父亲的庇佑下长大,对世事总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他无法理解程凤春成名后的变化,两人几次争执都不欢而散。

  直到某天夜晚,他撞见程凤春深夜从某个权贵府邸中晚归,矛盾才由此激化,两人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并且从此决裂。

  —

  在场没有其他演员,赵屏就随便点了一个助理帮他对词。

  这场戏里,情绪最激烈的当属崔淮无疑,然而他的情绪是外放的,宣泄式的,像是一盆兜头倒下的水,没有可以琢磨的地方。

  反观程凤春,从台本上来看,他的情绪波动似乎并不大,即使回答也只有寥寥几句。如果换旁人来演,就很容易将这个角色演出冷漠凉薄的片面感觉。

  但实则不是。

  往日结交权贵、迎来送往的嬉笑怒骂早就成了焊死在程凤春脸上的面具,拿不开揭不下,他早就分不清何者是真情流露,何者是逢场作戏。

  工作人员没有表演的功底,干巴巴毫无感情地念完纸上的台词,甫一抬头,就被秦奂眼底的情绪慑了一下,呆滞了好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

  程凤春从小练习旦角的仪态,即使卸下戏服,支着头随意地坐在那儿抽烟,也是极好看的。

  崔淮刚冲他发泄完情绪,盛怒当头口不择言,甚至说了些外人拿来轻贱侮辱他的话。但他好像一点都没有被激怒,一双凤眼深深地瞧着师弟,眼底的情绪复杂到几乎辨不清。

  “阿淮啊。”言语说尽后,他像是没有法子了一样,轻轻地叹气。

  长长的烟杆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堂屋的光线昏暗,老吊灯在烟枪缭绕的灰雾中不堪重负地运作着。

  如今街上的有钱人早抽上了洋烟,他却仍然钟爱一杆旱烟,下了台就随身带着,有时候抽得狠了呛进嗓子,都要咳嗽上很久,旁人都劝他别再抽了,他反倒乐此不疲。

  他就是这样的人,性劣难医,就像知道嗓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也戒不掉这一杆烟。

  “我烂到骨子里了,你何必救我。”

  即使在说这些话,他的脸上仍是带笑的,那种似乎浑不在意,怠倦又无谓的笑。

  他说,这人吃人的世道,哪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东西。

  龙生龙,凤生凤,他自肮脏的土壤中长出,当然连骨头缝里都渗着虚荣、谎言和背叛。

  崔淮叫他这番自甘堕落又理所当然的话气得发抖,难以置信曾经亲如手足的师兄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万分失望下,他再不想跟程凤春多说,愤然起身,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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