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54)

　　方知新握着酒店经理递来的麦克风，笑意盈盈地说着开场白，宾客们倒是很配合，掌声如雷鸣。

　　一般生日宴都需要走那么个流程，尤其到了方知新这个年纪更是存了满腔的话，而六十大寿又是个忆苦思甜的好场合，一说便去了十来分钟，每隔两三分钟就要鼓一次掌，比开会还要难熬。

　　在回忆完天传的过往，感谢过家人朋友以后，颜星逸终于从方知新口中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扭头望去，方明熙站起身来，走到方知新的身旁，方知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慈爱的模样：

　　“我呢，年纪也大了，今天也已经六十岁咯，有很多事情只能留给他们年轻人去完成。”

　　“以后都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我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啦。

　　“不过呢，这小子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地方。”

　　“在这里仗着今天生日，就请大家给我方某人卖个面子，以后多多照顾犬子，多谢多谢！”

　　话音落下，肖敬青是第一个鼓掌的。

　　掌声犹如火星燎原，逐渐蔓延到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化成汹涌的潮水，把方明熙推向风口浪尖。

　　颜星逸没动，他就安静地坐在那，看着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自己第一次去找方明熙时的场景，方明熙穿得格外随意，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楼下的肠粉，满脸笑意地邀请他去书店，教他怎么撸猫。

　　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模样的方明熙了，颜星逸想。

　　在方知新的发言告一段落以后，麦克风落入方明熙的手中。他说得很简短，都是些套话，似乎不想多待在台上，但台下的快门声却是挽留般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

　　颜星逸敏感地在方明熙脸上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很快，他又发现，方明熙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正有节奏地掰着食指的指节。

　　这些端倪像一个个细小的信号，让十数米以外的颜星逸，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盘桓在方明熙心底那股厌恶与不适。

　　颜星逸感到疑惑，紧紧地盯着台上的男人，他越看，那种古怪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在说到最后一句“让天传更上一个台阶”时，方明熙终于似有所感般抬起眼眸，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颜星逸端坐在热烈的掌声之间，始终没有举起双手，直觉告诉他，方明熙并不需要这个。

　　他想了想，学着记忆里方明熙的模样，努力地弯起唇角，朝台上笑了笑。

　　方明熙双眼一亮，脸上的严肃在顷刻间融化殆尽，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的他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流露出羞赧的神色。

　　可惜仅有一刹，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转身下台时手上居然还握着麦克风，将它放回去的时候，方明熙再一次转过头，看了颜星逸一眼。

　　“他是在看你吗？”

　　谢君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颜星逸回过神，紧张裹着几分窃喜后知后觉地涌出来，他还在犹豫该不该点头，张若臻却笑着插进话来：“他是在看杨总吧？”

　　颜星逸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他现在才发现，杨总竟然就坐在他们的前一桌，位置恰好就在他的前方。

　　不对啊，方明熙……明明看的是自己呀。

　　“不是的！”

　　颜星逸急匆匆地开口否认，接下来的话在张若臻和谢君晨的注视下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张若臻似乎跟肖敬青的关系不错。

　　颜星逸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解释，方明熙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看他，他跟方明熙又是什么关系，而要是张若臻知道他和方明熙的关系，又会有什么打算。

　　“我的意思是……嗯，他可能只是随便往这边看了一下，当然，也可能……嗯，可能是因为杨总。”

　　气势弱下去以后，怀疑便抓住缝隙肆意滋长，在语无伦次中，连颜星逸自己都开始不确定，方明熙那一瞬间的笑意是不是因为自己。

　　他看看杨总，又垂下眼眸，用手指抠着椅套的缝边，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其实也没人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另外两人用三两句笑语，便轻而易举地把它翻了过去。

　　除了眼睁睁看着那几丝窃喜散去的颜星逸。

　　音响里传出咔啦声，麦克风再度被拿了起来，在方明熙之后，肖敬青等人也相继上台祝词，令众人诧异的是，那位杨总也在其中。

　　她站起身时，四周的议论声明显比方才大了不少，有些诸如“联姻”、“订婚”、“女朋友”之类的字眼不可避免地从隔壁桌飘进颜星逸的耳中。

　　他抬起靠近那一侧的左手，食指抵着太阳穴，然后赌气般用拇指指腹盖住自己的耳朵。

　　坐在他右侧的谢君晨听到杨帆轻的名字，也往台上扫了一眼，评价道：“还挺配的。”

　　颜星逸本就心乱如麻，听到这话简直恨不得捂住谢君晨的嘴，新仇加旧恨，他终于忍不住呛了一句：“你还记得明熙……小方总长什么样吗就配？”

　　“不记得。”谢君晨理直气壮，“我听他们说的。”

　　他们指的是隔壁桌，防不胜防的颜星逸一阵气结。

　　“你今天怎么了？”谢君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舒服吗？你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很难看。”

　　颜星逸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把右手也抬起来，把两边耳朵掩得严严实实：“我没事。”

　　作者有话说：

　　顶多再虐两章，马上要在一起咯，我承诺！

 

第45章 最坏的打算

　　好在谢君晨没再说话。

　　一轮轮致辞下来，费了不少时间，待服务生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时，颜星逸已经第三次听见同桌的小孩问他的妈妈，究竟什么时候开饭。

　　丽雅阁的品质向来是有保证的。圆桌上琳琅满目，花城传统的菜式一应俱全，鲍参翅肚也样样不少，还有不少别出心裁的佳肴。

　　颜星逸却没有胃口，只挑几样清淡的沾了一下。而方明熙恐怕吃得更少，颜星逸才放下筷子不久，便看见方知新带着他下来敬酒。

　　说是敬酒，方知新一把年纪，谁会特地灌他酒，主力自然都放在方明熙身上。他们走走停停，每桌都寒暄个三五分钟，直到走近颜星逸才便发现，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位服务生手上，不仅有红的白的，甚至还有琥珀色的威士忌。

　　他不禁皱了下眉。

　　颜星逸还在思考方明熙的酒量，敬酒的人群便已经从后面涌了上来，他匆忙站起，与其他人杯盏相碰。

　　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贺词，颜星逸也想不出来什么特别的，便随大流说了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知道为何，方知新多看了颜星逸几眼，好像是在端详他，随后朗笑道：“好，好，多谢后生仔！”

　　颜星逸松了口气，收回酒杯时，感觉身旁那人与他多碰了一下。

　　他转过头，方明熙正站在他和谢君晨的座位之间，朝自己眨了眨眼：“今晚的菜怎么样？吃得还开心吗？”

　　颜星逸一怔，他快速往周围扫了一圈，张若臻在和肖敬青寒暄，谢君晨正在应付一位他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俩。

　　酸溜溜的心脏里涌出几分惊喜，颜星逸回答道：“挺好的。”

　　“那就好”

　　方明熙也有点紧张，举杯想抿一口酒，可他的杯子方才已经空了。他伸出手，与颜星逸不约而同地覆上了酒壶的把手。

　　久违的触碰令方明熙的心跳猛地加速，一声声犹如雷鸣。

　　“我来吧。”颜星逸道。

　　“哦，好。”

　　方明熙不舍地松开手，有些失落地轻捻指尖，上面仍残留着微凉的触感。

　　短短两分钟，他好似坐了一趟过山车。

　　颜星逸端起酒壶，修长的手指在深红酒液的映衬下格外白皙，方明熙情不自禁地盯着它看，直至离开，他的视线仍追着对方移动数寸，在酒壶与桌面轻碰的声响中，方明熙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将一切紧急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