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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了敲三米大圆桌：“我站对面太远，赶不过来。”
董争：“……”
沈夺：“要不在身上装个陀螺仪帮你保持重心稳定？”
董争：“你们厂是不是生产陀螺仪？你是在跟我推销？”
两人用盘山公路一样弯曲的脑回路聊天，似乎在较劲谁的弯转得急。
而董争的肚子很不争气地示弱了，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
自从他记事以来，他的肚子从来没有叫得那么大声，更让他尴尬的是，他还没有点菜。
董争叫来服务员，问沈夺：“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沈夺：“除了花生过敏，没有。”
董争：“那我点了。”
董争很早就出国了，国内几乎没朋友，回国之后开始工作，一心扑在工作上，所以少下馆子，也很少聚会，对点菜没什么概念。
之前无论是聚餐还是应酬，他都是和肖正乔一起，这些琐事都是肖正乔包办了，他负责买单就好。
菜品眼花缭乱，董争翻来覆去，都不知道点什么。
既然不知道点什么，就点最贵的，服务员看了菜单暗自欣喜，这单提成可太丰厚了，但出于职业道德，服务员还是好心提醒他：“先生，会不会太多了，恐怕吃不完。”
董争很壕：“上吧。”
服务员觉得这个人真不听劝，人傻钱多。
结果上菜时差点上了个满汉全席，沈夺看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跑到餐桌上来了，有点无语。
董争也没料到自己一下点了这么多，有点尴尬地辩解：“这么大个桌子，不得配这么些菜啊，对吧。”
沈夺拿出手机咔嚓地拍了下照片：“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晚餐，拍照留念。”
董争觉得这人胡说八道的境界跟他比简直不分伯仲。
开宾利且还有司机的人，还有什么没吃过呢，估计连神仙都吃过。
服务员上了一扎乌梅汁，董争倒了一杯，转着大圆盘老半天才转到沈夺面前。
董争：“这是他们家的乌梅汁，挺好喝的，你尝尝。”
沈夺：“你喜欢喝乌梅汁？”
董争也不扭捏，点了点头：“嗯，喜欢。”
董争觉得新奇，两人连对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却已经一起吃过两次饭了。
还好两人胡说八道的水平都登峰造极，一顿饭吃得也不算冷场，他甚至还开怀大笑几次，但吃完饭后，两人都聊了什么，董争一概记不住了，但沉闷阴郁的心情消散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饭饱后生理性的慵懒所致，还是有个人一起吃饭聊天感觉就很不错。
或许两者都有。
两人走出餐厅，董争竟有心情看一看每天匆匆走过的街道。
路灯两旁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和中国结，原来已经快过年了啊。
黑色宾利打着双闪在路边等着。
董争：“今天谢谢。”
沈夺掂了掂手中一摞快半米高的打包盒：“明明是你请我吃大餐，为什么要谢？”
董争有点不好意思，从他手中拿过打包盒：“给我吧，你早点回去休息。”
沈夺：“你不回去？”
董争：“我还有点事，回去加个班。”
沈夺安静地看着他两秒，没说什么，朝他点了下头，往早已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走去，董争站在路边，看着宾利车缓缓驶入车水马龙中。
那些原本想加塞的车子竟乖乖地减了速，董争忍不住笑了笑。
沈夺坐在车里，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
两人隔着遮光玻璃对视，董争看不见他也在看自己。
正在开车的孙奇心想这两人在演偶像剧呢。
孙奇很想好心地帮他摇下后座车窗，但这样做的话有可能会被炒鱿鱼，想想就算了，只好一脚油门踩下去，赶紧切断这缠绵的视线。
孙奇陪他对象看电视剧的时候，最不喜欢这样的情节，两人要分别了，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非得缠绵对视，还不能让对方知道。
孙奇吐槽过这种情况要么拉下窗大大方方看，要么下车大大方方抱在一起，却被女朋友用枕头暴打，说他个死直男懂个屁。
这种叫拉丝。
孙奇没想到他俩私下居然有联系，而且已经一起吃饭。
他突然想到在司机班的时候老司机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人为了搞垮友商，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研究友商一把手的喜好，再花好多年的时间按着友商喜欢的样子培养一个面面俱到的商业间谍，最终成功把友商搞垮。
起初孙奇是不相信的，现在莫名其妙有点担忧，不知道怎么委婉提醒一下老板，他的喜好是不是已经被人摸得了如指掌。
孙奇本就不是专业的司机，根本没办法有效控制地自己合理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情况？
眼神不停往后座瞟，次数多了，难免会被沈夺发现。
沈夺：“你很好奇？”
孙奇：“没有没有。”
沈夺：“很想知道？”
孙奇：“没有没有没有。”
沈夺：“那就好。”
孙奇：“……”你看起来也是很想说的样子，你倒是说啊。
*
董争提着打包盒，去了技术支持部，张邱理还在加班。
张邱理是董争招进来的，他原先是大厂售后部的职工，35岁被裁后去招聘会找工作，那年宇思科技还没上市，设备刚投产，需要成立售后部门，技术类人才都是董争把关，那场招聘会董争也去了。
张邱理的简历没什么亮点，董争看了一眼就翻过去了，他不经意抬眼，却无意看到张邱理眼睛里的光迅速黯淡下来。
张邱理几乎以哀求的口吻对他说：“先生，考虑一下吧，我不要求很高的薪资，我能加班，也能长期出差，我听从公司任何安排。”
HR拒绝得很专业：“抱歉先生，您不适合我们公司，希望您能找到适合您的工作。”
张邱理尴尬地笑了笑。
HR把简历给回张邱理，张邱理没接：“请放进公司人才库可以吗，如果公司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HR看得出来，他毫无闪光点，只能用好的态度来博得好感。
招聘会结束，天色已晚，董争从会场走出来，却看到在会场的角落里，张邱理穿着外卖骑手的衣服，坐在电动车上啃馒头，他的保温壶没水了，他就硬咽下去。
董争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
张邱理一愣，接过水，咕咚咕咚两口喝光，咽下嘴里的馒头才道了谢：“谢谢。”
董争：“不客气。”
被陌生的人的善意打动，张邱理没由来觉得委屈：“中年人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先生你说是吧。”
董争：“嗯，不容易。”
他的手机架在电动车的架子上，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了，屏保是个小女孩，带着墨镜，笑得灿烂如花。
她手里拿着个小棍子，董争知道，那是根可伸缩的盲杖。
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傻气，张邱理笑了笑，带上头盔说：“我要接单了，今天又浪费了一天，谢谢你的水，再见。”
后来董争炔贺把张邱理招了进来，张邱理第一次在公司里见到他时，怔了怔，双眼含着泪给他鞠了个躬。
但从那以后，张邱理在公司里并没有对他过分攀附和热络，董争知道，这是技术型人才的自尊作祟。
张邱理没让他失望，工作很努力，也肯学习，凭出色的业绩当上了技术支持部门经理。
他是出了名地抠门，就连中午去食堂吃自助也要打很多，再偷偷打包带回来放公司的冰箱，下午热着吃再继续加班。
别人说闲话，他从不理睬。
董争明白，他是为了他手握盲杖的女儿。
董争提着打包过来的食物给他：“点多了。”
张邱理：“谢谢首席。”
董争：“忙吧。”
张邱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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