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17)

　　“哦？还可以自由发挥啊？”闻野转头看他：“那我们现在隔着窗户挑一个怎么样？待会吃过饭就过去画，应该不会耽误你打工的时间。”
　　云乐喜欢陪着他，所以怎么都好，点了点头。
　　石膏罐子一排排的，大多都是国产的卡通人物，两人趴在窗户前挨个看，云乐虽然没怎么看过电影，可这些东西倒是认得比闻野齐全，“那个是什么？第二排第三个？”闻野指着问。
　　云乐说：“是懒羊羊。”
　　闻野眨眨眼：“不是叫喜羊羊？”
　　云乐一本正经地解释：“有四只羊，主演。”
　　“哦？”闻野忍不住笑，又问：“那个呢？第三排第六个？”
　　云乐说：“是熊二。”
　　“熊二？”他一直分不清这部卡通片里面的兄弟俩，认真请教：“熊大和熊二有什么区别？”
　　云乐说：“熊大是深色的，熊二是浅色的。”
　　“嗯？”闻野又看了看，说：“你不会欺负我没看过，骗我的吧？”
　　云乐摇头：“我没骗你。”
　　闻野立刻说：“可这是石膏存钱罐啊，都是白色的，你是怎么分辨出颜色的？”
　　云乐面无表情地眨眨眼，轻轻地“哦”了一声，低头说：“我觉得是熊二。”
　　闻野眯起眼睛“哼哼”笑道：“原来乐乐还是个小唬人精？欺负我归国子弟没有看过国产卡通？”
　　云乐垂下眼，像个正常的十七岁少年，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的无所不知，结果露了馅儿，被当场抓包。
　　吃过饭两人直奔门口的小摊子，走进了才发现除了各种存钱罐，还有一些很小的几何图形，估计是给幼儿玩的，摊主冻了一天，临收摊终于来了两名客人赶紧招呼，他面前放着几张小矮桌，桌上有台灯，电暖扇，还有五颜六色的水彩颜料，以及粗细不一的画笔，两人先跟店主确认了那只熊，店主找到了对应的说明书，扯着嗓子说：“这是熊二。”
　　云乐立刻看向闻野，虽然还是没有表情，可眼睛里却带着得胜的骄傲，像是说着：你看，就是熊二，我没骗人。
　　闻野抬了抬手，想揉揉云乐的脑袋夸奖他，可不知为什么，又一次把手收了回去，他最近很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乐对他来讲，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他可以随便去摸一只小猫小狗，去关心它照顾它，可是对待云乐，他突然随便不起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他隐隐知道，可又不能完全地明确下来。
　　他们选了两个存钱罐，都是云乐刚刚科普过的，又找了一张小桌子，面对面地坐着，云乐对照说明书上的颜色一笔一笔画得认认真真，没注意到闻野走了又回，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东西，他把那个东西放在台灯后面，趁着云乐不注意，偷偷涂满了颜色。
　　“哎，兵哥！”又一场电影散了，商场门口涌出几个吊儿郎当的高中生，陈兵夹着烟不耐烦地问：“干什么？什么垃圾电影，看得我都要睡着了。”
　　跟他一起来的是五班的小混混们，其实中一个说：“你看那儿！那不是元旦晚会坏咱们好事的转校生吗？他旁边那......我操？云乐？”
　　陈兵一听，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嚼着烟嘴“嘿”了一声，“我说的呢，原来是认识？这他妈的大冬天画石膏，挺有情调啊。”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顺手发给邹建，又瞥了一眼闻野，不屑地走了。
　　有电暖扇照着，手不觉得的凉，云乐完成最后一笔，吹了吹上面的痕迹，抬头时，刚好对上闻野的目光，闻野那个简单，早就画好了，正托腮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云乐叫他一声，他明显吓了一跳，手上的画笔抖抖了，猛一下子划在了脸上，像是一撇长长的大胡子。
　　闻野有点尴尬，刚想转移话题，却蓦地说不话来，昏黄的台灯下，云乐弯了弯眼睛，他咧开嘴，露出几颗整齐的小白牙，手里捧着刚刚画好存钱罐，发出轻轻的笑声。
　　那是闻野第一次见到他笑，坐在桌子前，像个乖巧的小朋友，冷漠，阴郁这些词根本不适合他，他应该是此时此刻的样子，单纯的，开心的。
　　“敢笑我？”闻野拿起画笔猛地戳在他的鼻头上，云乐没有躲开，任由他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又看着他那撇胡子说：“像围巾。”
　　“我吗？”闻野在他鼻头上画了个红点，笑着问。
　　“嗯。”云乐点点头：“都有胡子。”
　　时间不早，摊主给了两个小袋子让他们装着存钱罐，闻野拎在手里，把云乐送到附近的公交站，公交车只隔了一个红绿灯，闻野趁着它过来之前，从兜里掏出了一件东西，让云乐把手伸出来。
　　云乐听话地摊开掌心，收到了一颗石膏制成的小星星，“这是......”
　　“这是还礼。”闻野勾起嘴角，把食指和拇指贴在一起，像是捏着什么东西，温声道：“你送的这颗星星我收下了，我送的这颗，你要不要？”


第24章
　　云乐握着那颗星星上了公交车，把那颗星星放在兜里，觉得不好，又捧在手上，他再次想起倒卖贩的问题，觉得自己就快接近答案了，他喜欢闻野，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听他笑，想要一直看着他，想要拥抱他，想要感受他温度，他的喜欢里面似乎藏了一颗不单纯的种子，悄然无息地破了土，长出一个未开放的小花骨朵，等着他发现，等着他敞开心扉。
　　还有两周考试，陈杨终于捧起了课本，前几天聊天得知闻野的成绩后，俨然觉得自己拖了三人组的后腿，哭天抹泪的求着闻野帮他补习，闻野应下，看着教室窗外出神，云乐从楼下路过，低着头走，他在学校还是老样子，冷冷淡淡，拒人千里。
　　过去了许多天，闻野的脑海里始终徘徊着那张笑脸，怎么也挥之不去，就像一部可以重复观看的电影里的某个画面，想起那天，连小桌子上的昏暗灯光都渐渐明亮起来，他把云乐带回家，最开始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帮他脱离眼下的困境，他一个人发着高烧睡在雪地里，不管吗？闻野做不到，那是他作为一个人所具备最基本的良善，所以他把那只小猫捡了回来，和围巾一样。
　　又给了他一份工作一个暂住的地方，后来他发现这只小野猫跟外面传的不一样，可爱又直白，做事一板一眼，傻乎乎的又相当认真，他还会笑，露着洁白的牙齿，像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木盒子，盒子外面斑驳陈旧，里面却放着一沓彩色的画纸，纸上有个七岁的小孩，踩在塑料盆里一边玩水一边洗衣服，有个七岁的小孩，垫着脚拿着刀，一边切菜，一边听着彩色电视里的卡通片。
　　闻野突然有点贪心了，他希望云乐可以经常笑，他想陪他一起看国产卡通，想听他科普，想在他白净的脸上画几撇胡子，想让他抱着围巾，给他们拍张照片，放在相框里。
　　他想的太多了……他到底……为什么……
　　他喜欢云乐吗？喜欢，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但到底是怎样的喜欢，他依旧不能不确定。
　　他们都一样，十七岁的少年，懵懵懂懂，对自己还有太多的未知。
　　“咣当”一声，教室前门被人踹开，这节课自习，老师不在，邹建嚼着口香糖带着一群人走进来，直奔闻野的座位。
　　“你就是姓闻的转校生？”
　　闻野看他一眼。
　　“你跟我出来。”邹建说完，从后门走了出去。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人动弹，眼巴巴的围观，闻野站起来，他没问邹建要干什么，就算要问也得出了教室再问，陈杨见状，紧张地把书仍到一边，拽住他的校服说：“野哥，别跟他们去。”
　　冯唐也离开座位，急忙走过来，小声说：“是啊别去，肯定要找事，你就在教室呆着，他们不敢怎么样。”
　　闻野笑笑说：“没事，出去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陈杨不放心，想去告诉老师，腿还没迈开，陈兵就带人堵在门口，挡住了去路，他们平时横行霸道，此时怪里怪气地笑：“老实眯着，他坏了我们的好事，怎么也得让我们邹哥教训教训出口恶气吧？”又冲着班里的人说：“谁也不许给我动手机打小报告，待会你们班主任要是来了，以后你们一班的就别想在瑞海高中混了，见一个打一个！”
　　他这么一说，就算有人不怕，也被胆小的拦了下来，不想受到牵连，整整半节课闻野都没回来，临下课陈兵才带着人走，陈杨和冯唐急着往外冲，拐到楼梯口迎面撞上一个人，陈杨惊道：“云乐？”
　　“闻野在吗？”云乐嘴角绷直，头发凌乱，像是飞奔着来。
　　冯唐说：“二十分钟前就跟邹建走了，奶奶的，我们野哥不会被打了吧。”
　　陈杨紧张：“他们少说七八个人，肯定要出事，赶紧走，先去告诉班主任，诶！云乐你去哪？”一阵风似的，云乐已经转身下楼，跑得没影儿了，瑞海高中很大，云乐直奔体育馆后面，那里有几间废弃的器材室，平时没人去，是邹建教训人的地方，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云乐是那里的常客，下课时听班里的人随口说了一句，说邹建带人去一班找茬，想要教训教训新来的转校生。
　　他跑得很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一定是因为元旦晚会闻野帮了自己，才会惹到麻烦，云乐不想连累任何人，可到底，还是牵连了闻野......
　　他果然还是应该，离他远一点.......
　　云乐握紧了拳头，猛地推开了体育馆的后门，由于废弃很久，器材室前长了不少杂草，积雪没有清理干净，沾在草叶子上冻成了冰，太阳偏西，给这个无人发现的角落撒了点光，有道人影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站在空地上，他脚下的人躺得七七八八，没有明显的伤痕，可哼着气，一个都爬不起来。
　　云乐止住脚步，急喘着呼吸，那人似乎听到了声音，扭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笑了出来。
　　“你受伤了吗？”云乐问。
　　没再管骂咧咧的邹建，闻野冲着他阔步而来，一起穿过体育馆，往教学楼走去。
　　“没有。”除了骨节上的皮肉有点泛红，其他毫发无损。体育馆门前，云乐突然停下来握住他的手，闻野不明许所以，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吓住了，云乐慢慢地低下头，握着他的手，帮他吹了吹，从远处看，还以为他在亲吻他的手背。
　　闻野怔怔地对上云乐的目光，看着云乐注视着他，像是有话要说，他等了半天，云乐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这太不像云乐了，闻野笑着问：“怎么了？”
　　云乐说：“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元旦的时候你帮了我，邹建来找茬，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