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女人(26)

　　余漾点点头，他并不责怪谁，也不埋怨谁，只是有点迷茫。

　　为了打击犯罪，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即便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看到男人的手微微发抖，半指作战手套里的小指空空荡荡，余漾捧起他的手，“阿狩，我没怪你，也没怪医生。事实上你们能利用我我很高兴，因为我希望你们的行动成功，让那个坏家伙制造罪恶的步伐快点停下来。”

　　“那你呢。”男人干涩地问。

　　余漾平静地道：“陪他赎罪。”

　　许清昼彻底怔住，心脏像浸泡在冰水里一样凉。

　　余漾的眼前一晃而过那个男人痞气不羁的笑容，他也弯了弯唇角，“我知道我这样做不负责任，可阿狩，我早就不正常了，谁也救不了我。”

　　“我想过回家，五年来天天都在想，直到现在也依然是，可你告诉我真的能回去了，我又好害怕，我没有勇气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不知道爸爸妈妈还是不是五年前的样子……”余漾的眼角闪了泪光，他抬手拭干眼泪，道，“我除了陪男人上床什么都不会，阿狩，你让我怎么告诉他们我这五年的经历，如果你是我，你还回得去吗？”

　　他的世界早就被割裂了，余漾一直尽力忽视那条分界线，努力向曾经的生活靠拢，他透过阿狩寻找原来的自己，大着胆子从钟坤的眼皮底下偷跑，他就知道男人会把他找回来。

　　五年前平静普通的日子在余漾的记忆里日渐模糊，他只能记起男人干燥温暖的怀抱，他的手臂好有力，一只手就能环住自己的腰，抱他像抱小孩一样轻松。他替他杀光了所有绑架他欺辱他的坏蛋，用比警察还霸道的方式替他报仇解气。危机四伏的金三角，有多少人是因着那声“坤嫂”对他尊敬有加，他被护得那么周全，谁还能教会他独自生存的能力？

　　余漾向往他自己没有的东西，或是已经失去的自由与家乡，或是他从未拥有的强悍与力量。

　　如果只能选一个，对不起，爸爸，妈妈。

　　静谧的空间令人窒息，许清昼像中了枪，浑身僵得动弹不得，原来从一开始，余漾眼睛里看的就不是他，他只是在通过他，哀悼曾经的自己，祭奠他过去的光明时光。

　　日日夜夜的曲意迎合，戏中人早已假戏真做。

　　“阿狩哥哥，天亮了，忘了我。”

　　那一抹笑容温润而清浅，余漾慢慢往房间外面走，他看到一辆越野车在子弹的追击中驶过来，他等的人，披着血雨腥风，奔他而来了。

第三十八章

　　短短三天，钟坤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忙得焦头烂额，荣二死亡的真相要查，墨西哥华雷斯那帮人还要派人去协商，死对头艾斯科尔德来亚洲给他找不痛快，香港的生意都被搅和了。

　　所有事都需要他本人去办，他就算再能干也分身乏术，和对家交火后，一时不慎被条子收了渔翁之利。他下了血本的新货无恙被收缴，连带着除了果敢以外的剩余六大工场，同时被警方围住了。

　　不光是中国警察，还有国际刑警，几乎是倾巢出动，防御系统一同被攻破，所有下线和据点都陆陆续续地被围剿，连他自己也着了警察的道儿，落进被包围的陷阱，真他妈叫做一网打尽！

　　这要是没内应，钟坤立刻吞枪自杀！

　　只不过这个人的身份，足够令他意外，也足够令他光火！

　　九年潜伏，一朝行动，医生是比阿狩更有价值的一张牌，他从不惹人注目，却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小纪医生，做的不错啊。”男人意味深长地勾唇，看似在微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纪永的身后站着无数警察，他们都用枪指着钟坤，他该有围捕罪犯的底气，可他却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纪永忍着背后的鸡皮疙瘩，问：“坤哥，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钟坤笑容放大：“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场面就这样僵持不下，钟坤没有遗言，对叛徒一句话都没有，似乎懒得在他身上耗费一点多余的情感。

　　“……动手。”纪永艰难地下达指令，警察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的目标是活捉，不到最后一刻尽量不采取击毙手段。

　　“欸，对了，纪警官，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钟坤突然说。

　　纪永又抬手延缓了同伴的动作，“你说。”

　　“荣二在曼谷有个相好的，叫阿芬的，一个洗头妹，有时间你去看看？”

　　“……好。”纪永答应下来，再次听到荣二的名字他心里依然刺痛，更让他复杂的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钟坤还能想起安置兄弟的女人，却偏偏吝啬于对他多说一句话。他无故打了个寒战，长出一口气，肩膀也跟着垮了。

　　“坤哥！还跟他废话什么！”阮辉愤怒道，一帮兄弟护在钟坤身前，端着枪怒气冲冲，恨不得把纪永生吞活剥了，纷纷骂声劈头盖脸地招呼着，“你个狗崽种！王八蛋！”他们一边骂一边和警察交火，可惜对面武装力量太强大，凭借他们身上的弹药库存，很快就会被打到毫无回击之力，只能等死。

　　阮辉急切地问：“坤哥！怎么办？”

　　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基地外被警察围得密不透风，逃生隧道的出口也有人蹲守，他没长翅膀，他能飞到天上去？操！天上还他妈有一架武装直升飞机呢！

　　钟坤脸色铁青，阴郁的眼睛看得人心惊，他往后扫了一眼，身后大约五百米的位置是他价值连城的超大型武器库，靠近基地北门，已经被许多警察围着，男人毫不犹豫地拎过一个小弟，“最后一支火箭筒，朝那打。”

　　那小弟诧异地看他：“坤哥……那可是你这么多年的心血……”

　　“你他妈蠢不蠢！命重要还是那些东西重要！立刻引爆它！活着的人趁乱跟我走！”钟坤大声吼了一句，他心里有数，这个射程太近，武器库里的炸药一旦被点燃，会引起接二连三的大爆炸，一定会有一批兄弟被波及，命丧其中，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活下来，会不会缺胳膊断腿，但他只能这样做，总好过全军覆没。

　　纪永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一个眼神他就知道钟坤想干什么，他大呼一声，“不好！快阻止他！”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钟坤自毁长城来换取一丝生机，既偏又险的死棋都让他下活了，最终全须全尾跟他走的人不过三四个，越野车和流星一样往易守难攻的深山里开，直升机的视线被树林屏蔽，在北门围守的刑警全部被爆炸冲击，然而他们只赚得了一分半的时间，一分半钟后，警察立刻整装行动展开了追击。

　　属于钟坤的时代，已经步入了尾声。

　　他干了十多年的基地工场都被捣毁，所有下线和买家全部暴露，从今天开始，他没有毒品，没有兄弟，没有钱，他一无所有了。

　　金三角未来会安定很长一段时间，变成极富故事性的旅游区，也许还会有其他人继续吃这碗饭，做这个造孽的行当，但那个人再也不会姓钟，再也不会有一个桀骜不驯的中国男人续写他灰色的传奇。

　　阮辉开着车问他：“坤哥，我们去哪？”

　　他说：“随便。”

　　后面的子弹砰砰直响，谁知道随便是哪？一反常态的钟坤让他们心里没底。

　　“我要去宣光，你们该去哪就去哪吧，跟别人接着混也好，回家也好，看看你们爸妈，死的时候也能少点遗憾。”

　　他们静默了许久，阮辉和那几个人对了下视线，“坤哥，我们这些人哪还有爸妈，我打生下来就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也早就死了！她死的时候还是你替我安葬的，我永远记得这份情谊！坤哥，我们都愿意跟你去宣光！”

　　钟坤虚虚笑了一下：“我是去送死，你们也去？”

　　“死也认了！”

　　“那就去吧。”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会使他的情绪波动了。

第三十九章

　　乌云卷集成团，黑压压的，一道金箭似的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响震慑着人们的耳膜，一场急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下起来，宣光附近的深山里，坐落在山腰的小别墅仿佛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