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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鸟南寄(125)

作者:有酒 时间:2021-09-23 10:43:20 标签:年下 民国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 徐致远漠然道,“不要再帮我了,不然你会后悔。”

  “……”冬以柏把 “悔” 字咬碎在嘴里,他就没想着徐致远会原谅自己,如果他给自己脑门一枪能把冬建树的罪孽洗清,他倒是甘愿。

  冬以柏正等着他扣下扳机,可是眉间的压迫撤开了。

  “冤有头,债有主。” 徐致远说。

  再睁眼的时候,徐致远已经从方才的阳台跳了下去,他惊诧地向下一望,只见他借着树叉和灌木,安然无事地翻出他们后院的栅栏。

  亲眼见到他的身影消失,冬以柏背后的冷汗湿透了衣裳。

  ……

  几天之后,作恶多端的冬建树终于死在了医院里。

  子弹从他的喉咙穿透了后脑勺,竟然没人听到声响,也没人见到凶手。他在世时仪表堂堂、搅动风云,却在这样一个惨白的小房间里,丑陋又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冬小少爷近乎崩溃地在父亲的尸体旁跪了一天,又精神恍惚地大哭大骂了很久,他仿佛知道些什么。可没人能问他,他也不让任何人进门。

  同样这样死去的还有牟先智——他的尸体被扔在了自家阳台上,恰好当天下了一场大雨,将血腥气冲得一干二净。

  二人的惨死惹出了一场不小的猜疑讨论,不过在孟徐 “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的大新闻之下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这些鲜血和丑闻里,一封带着仇恨和徐致远 “死讯” 的信随后从冬府寄向北城。

  ……

  几日之后,抚临区。

  女孩从淮市搬回了抚临老家,母亲在小城市里开了一个花店,她就不用再向小时候一样每天背着一包晃晃悠悠的水瓶到街上卖花了。

  她仍旧带着大号的贝雷帽,拿了一个小马扎,蹲在门口看店。

  从前一个带着眼镜的瘦弱男人每天都会经过这里,眼睛只是偷偷地往店面瞄一眼。女孩每次都会会问一声:“先生买花吗。”

  眼镜男人会摇摇头,拽一拽从他肩膀上塌下去的公文包的皮带,加快步伐离开这里。女孩猜他是在街道尽头的那所小银行里工作的人。在那里的工作的人回家都会路过这里。

  女孩发呆的时候会冥想,那个瘦弱的哥哥是不是钱不够——毕竟那个本地的小银行看起来就像要倒闭的样子——或者不知道买什么花送什么人,才会每次路过的时候只能匆匆看一眼呢。

  女孩望着天上的火烧云,下午天空被一场大雨洗过,所以今天的夕阳把蓝色的幕布烧得比以前都要漂亮。

  他想着,如果那个哥哥再路过这里,她可以偷偷送他一朵花。

  因为母亲说淮市开始打仗了,不久战火就会烧到抚临区。她要带着她去最安全的北城,她们在路上没空照料这些花,所以要尽快卖掉,不然得扔了。

  女孩觉得扔掉太可惜,卖不掉送一支出去,母亲也肯定不会怪她。

  于是她望着街道的尽头,那是火烧云起来的地方,等着人来。

  而此时的巷子里,求饶声和挣扎的哭声渐渐弱去,男人嘴里念叨着的:“我不是故意的…… 饶了我吧…… 致远少爷…… 少爷……” 最终变成了白沫。

  直到声音消失了很久,徐致远才松开手臂,已经咽气的人咣当几声滑落到了地上。

  徐致远的身上尽是伤痕和狼狈,他捂着被男人手里握着的玻璃碎片划伤的手臂,大量的鲜血顺着胳膊滴到了路边的积水里。

  徐致远将男人口袋里写着 “姓名:周楠” 的名片用打火机点了,扔进了废弃的垃圾桶里,顺带着他的眼镜,公文包、绣着银行名的西服,一切可以辨别身份的东西全部扔进了火里。

  做完这一切,徐致远瘫靠着墙,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咳着血笑了半天,仔细地、大口地尝了无数天来第一口新鲜空气,虽然带着刺鼻的烧焦味。

  他躺到了不知何时,才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出了巷子。

  花店前的女孩看到了一个高大又陌生的身影接近,灵敏的鼻子也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徐致远走到花店门口了,她起身惊道:“先生您受伤了。”

  徐致远停下脚步来,呆愣愣地看向她。与他对视的那是一双没对谁都没有戒心,满是善意的眼睛。她连忙从店里取来了绷带和碘酒,小心翼翼递给徐致远。

  徐致远沉默得像是晚霞正在进行的一场静谧的死亡,地平线的日沉月升好像为他的沉默计数。

  于是他用满是鲜血的手,将一块大洋放在了她手里,声音沙哑道:“我买花。”

  他看向一簇玫瑰,女孩把沾着鲜血的银元紧紧抓在手里。眼里没有恶意和恐惧,是聪明小兽一样的静悄悄的试探。她似乎嗅得出徐致远是好人,于是将店里剩下所有的红玫瑰都掖进了他的口袋里。

  “…… 北方,” 徐致远又问她,“你知道从这里,要怎么去北城吗。”

  女孩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朝那边,走几公里,有一个火车站,我妈妈说我们去北城就坐那辆火车。不过因为打仗,它开车的时间会很不准。” 她以为徐致远是一个流浪汉,于是小声问道:“您可以坐火车吗。”

  徐致远笑着摇头。

  他和女孩道了声谢,再也没说什么,拖着疲惫的身躯,朝她指的北方走去了。

  女孩从花丛中探出脑袋来,看着他的身影,想到了一株一吹就倒的芦苇。

  她长大后,大概时时会想起这烙进她脑海的一天。

  她遇见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满手的鲜血地捧着一簇干净不染的玫瑰,如一只归家的鸟儿,朝着黄昏,一路向北。

  

第99章 故事

  作者有话说:北鸟正文到此结束啦,谢谢大家这些天的陪伴,祝中秋快乐。 会有几篇番外慢慢地放出来,后记和想说的话,全都放在微博后记里啦 @请问有酒吗。 最后再次感谢陪伴。

  ……

  说来也巧,当我拿着那些信件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出一些小意外。

  主要原因在我,走得过于匆忙,被一辆同样疾行的自行车刮了一下。幸好没有什么大碍,但这场小事故让我的心暂时冷却了下来。

  去到父亲家里的时候,带着一身的消毒水味。坐了半天才开口道:“明天一起去看看爷爷?”

  我父亲不解地回复我:“你前天不是已经去祭拜过了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我忽然有些想他。”

  父亲盯我半天,看我似乎被什么心事笼罩着,于是同意了我。

  天公不作美,当天下了一场十分忽然的小雨。

  父亲带了两只小马扎,我们两个人就各自撑着黑伞,坐在了爷爷笑得开怀的墓碑前,从兜里掏出了三只白瓷的小酒杯,和一包花生米。

  我:“……”

  我说:“我们就像是来秋游的。”

  “在他面前随意点,他看了也高兴。” 父亲一撇嘴,给爷爷斟满酒,小碟子里倒上五香味的花生,说,“若是你年年来给他烧呛人的纸钱,他说不定还要托梦骂你。”

  我看着一滴雨轻轻在酒上荡开一圈涟漪,把伞稍稍往前挪了一下,给爷爷也遮着,说,“也是。”

  父亲开门见山地说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当着老头的面,我也不会骗你。”

  我沉默不语,明明离真相就差一个问题的距离,我却开不了口了。

  “听说你去见了老头信上的许多人,应该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父亲心知肚明,“是关于俞老师的?”

  “嗯。”

  “问呗,他不会介意的,”父亲看了一眼那张 “喜悦” 的照片,把一粒花生搓去了红皮,将圆白的胚递给了我,开玩笑道,“也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和心心念念的人团聚了,没功夫来看着我们这些’不肖子孙‘。”

  我笑出了声。每次都是这样,我和父亲来给爷爷扫墓,没有一点悲伤的气氛,感觉就像是来见一个亲密的朋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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