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然声渐渐地小了下去。
我的忍耐要到极限了,决定不陪他们玩儿了。
我举起了手,示意有话要讲。
助教立刻就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眼观六路还是已经把我列为了重点监察对象。
助教紧张地问:“你又怎么了?”
我很不满他这个“又”字儿,好像我很搞事一样。
我说:“我不舒服,我不想参加。”
助教显然已经对我没什么要求了,立刻说:“行,那你去后面坐着休息吧,但是不能开手机啊。”
我问余世华:“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余世华说:“我想看看他们还要搞什么。”
这孩子怎么总有一些不应该有的好奇心呢?
我正要催他跟我一起休息,灯又一批批地黑了下来,助教在旁边催促我赶紧走,估计怕我多留一秒就会动摇军心。
我只好自己去了后面坐着。
这样也好,我需要安静地反省一下失误,为什么我没从一开始就拒绝来这里呢?
大厅里的人都躺了下去,喇叭里面开始播放各种BGM,传销讲师操着那口一点也不标准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讲起了一段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你是一个尘世中最平凡的人,随大流地读完书出来,随大流地找了份工作,随大流地结婚生孩子,随大流地碌碌无为了大半生。人到中年,你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过于乏味,做出了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你决定辞去工作,变卖家产,环游世界。你坐上了一趟游轮,去到了太平洋中,忽然!就遭遇了海难,船要沉了。
我:“……”
想说的太多了。
一时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心好累,为什么人到中年还这么折腾?把家产都卖了之后让老婆孩子怎么办?太不负责任了,这么渣的渣男还非得作死出海,很显然是要遭到报应的啊。
正戏就从船要沉了开始。
传销讲师让大家站起来,排好队,开始投票。
是这样的:现在船上只有三套救生设备,只能救三个人,所以需要大家投票决定。
我:“……”
泰坦尼克号都没这么惨。
我不信现在的游轮公司这么目无法纪,除非是九十九块豪华游轮环游太平洋的那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参加的一看就是坑爹的旅程。
总之,所有的乘客手中都有三张票,经过几轮的投票之后,最后票数最高的三个人就能活下来,其他人全部沉海狗带。
神经病啊!
接下来开始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投票时间,我坐在后面看得昏昏欲睡,并且真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发现他妈的还在投票!有这时间我相信船已经沉到海底了,大家都能跟海底的杰克打个招呼说“Hello你当年跟肉丝到底怎么回事”。
我生无可恋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拿出手机打算玩。
助教立刻神出鬼没地来到我身前,说:“不能玩手机啊。”
我说:“我没事做。”
助教:“那你再睡会儿吧。”
大概在他的心里,睡着的我才是一个好人。
我说:“我不想睡,空气不好,我心闷,很可能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助教:“……不会的。”
我说:“你说不会不顶用,你给我签一份保证书?”
如果不是看在学费的面子上,可能这个助教就想打我了。当然,他要敢打我他就试试看,我已经憋了两天的火气,正愁没个爆发点。
我俩纠缠了一番,传销讲师亲自走了过来问我:“你是心脏不舒服那个吧?”
我说:“嗯。”
传销讲师和蔼可亲地说:“那你现在就回酒店休息吧。”
当然,我绝不会认为这是他良心发现或者单纯看我好看就给我开后门。我说:“那我喊我朋友一起,我房卡在他那里。”
余世华揣着房卡还在前面沉船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真让人着急。
传销讲师说大家在做活动,不能打扰,怕破坏氛围,不如我就去酒店大厅随便找个地儿坐着等等吧。
别逗,酒店大厅不开空调的,我要被热死,蚊子还多。
我正要发飙,余世华就被另一个助教领着过来了,他边过来边嚷嚷:“你们要干吗?你们想干吗?”
那助教都要哭了:“你小点声,前面还在做活动呢……”
余世华:“你闭嘴!”
说完他就走过来把我挡他身后头,问我:“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我跟他们说我要回酒店休息,准备把你喊出来。”
余世华:“哦,那走吧。”
然后我俩就走了,那传销讲师和俩助教也没拦我俩,估计还在心里放鞭炮欢送。
我跟余世华往住的地方走,他跟我讲刚才的活动:“那是神经病吧?!我投票给别人就问我有没有想过我的家人,我把票留给我自己就说我自私!”
这已经不能喊神经病了,我也不知道这该喊什么。
我说:“早让你别玩了。”
他说:“我就看看他们能怎么搞,没想到这么神经病,你上班就搞这个啊?”
我赶紧反驳:“没,我平时上班很正常。”
他还愤愤不平:“你说你图什么,一个月就两千块……”
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说:“两千块也是我自己挣的。”
他执迷不悟地说:“你干吗非得跟你爸把钱分那么清楚?他就你一个儿子,以后怎么说也不可能给别人吧?”
我严肃地说:“这不是钱的事,这是创造劳动价值和生命意义的过程。”
他一脸纠结,可能在艰难地思考着到底是传销讲师更神经病还是我更神经病。半天他又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怕你在外面吃亏,别人欺负你也不讲。”
我就不懂他怎么一天到晚觉得我要被人欺负,我看起来有那么弱鸡?我在学校里如鱼得水好吗?就算别人不知道我爸是谁也会服我,因为我成绩好性格好人缘好,谁得罪我谁就是跟全校作对。
……好吧,我承认最后一句话有点夸大其词,但我确实过得很好,就算是顽劣点的同学也不会怎么样我,毕竟我也不会怎么样他们,我还经常耐心给他们讲题目,只要他们乐于学,我就特别乐于教,关系挺融洽的,大家看到我都还给面子喊句清哥。
最多就是曾经有位女同学跑来找我搞对象,结果被她小混混男朋友给找上门说要跟我算账。我客客气气地跟人解释了一下,也就没事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女朋友。后来我俩在路上碰面了他还会跟我打个招呼,多和谐啊,能用言语解释的事儿就不要轻易用暴力嘛。
我跟余世华扯着淡回到了房间门口,却发现房卡丢了。他把身上口袋都翻了过来,道:“可能掉大厅了。”
刚才大厅里又是坐又是躺的,掉也正常,何况余世华经常掉东西,我曾经有次拉他去坐公交车,眼睁睁地看着他起身下车的时候一张游戏卡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而他毫无察觉。我真是要操碎了心,还好这是游戏卡,万一是银行卡和身份证怎么办。
我俩只好又折回去找房卡。
我们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一个助教出来拿东西,门虚掩着,隐约传出点很奇怪的声音。我俩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门缝里看。
这一看,我感觉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时候,大厅里正好在沉船,这艘船终于要沉了,可真不容易。三个同事坐在椅子上,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估计是冲击太大了。而被沉的同事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都闭着眼睛。大半夜的就别提多疹人了。
但我还是太天真,更瘆人的还在后头。
传销讲师在旁边反复地强调不准睁眼睛,而其他的助教们迅速在旁边搭建灵堂。没错,就是灵堂,字面意义上的那个意思。大厅正中间挂着个“奠”字,旁边好几个花圈,一群助教披麻戴孝地跪在沉船同事们身边号哭,喇叭里忽然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传销讲师拿个道具开始敲钉子,边介绍说这就是钉棺材时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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