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这是个穴位吗。”
“是的。”
许柏用大拇指抵住这一点,微微用力按得燕周的手腕皮肤下陷,开始慢慢揉搓。
“痛吗?”许柏低声问。
燕周不敢动手臂,低头小声答:“不......痛。”
从上到下的角度,燕周的头发很黑,额头白皙,睫毛长长地盖住眼睛,鼻梁笔挺如清秀山峰。他们的距离很近,许柏闻到很淡的柑橘清香,在鼻间弥散。
许柏目光定定,声音温和低沉,在略微嘈杂的大巴车里,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舒服了没有?”
燕周的耳朵不知何时已烧起晚霞绯云。他的确一点都不头晕困顿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强烈的晕眩,高原稀薄的氧气迅速令这种晕眩飘然离开地表,冲进云端。
“有、有点麻。”燕周喉咙一紧,再吐字都不顺畅。
许柏停下动作,大拇指移开,露出燕周手腕内侧被揉红的一小块皮肤。许柏低头看了看,终于松开燕周,收回了手。
“好点没。”许柏好声问。
“......嗯。”
燕周的另一只手放在腿边,拢成一个拳头,手心是细密的点点汗水。他彻底清醒,手腕传来被揉到筋络的酸麻和微微痛感,许柏的手指偏硬,触感是薄薄的肌肉和血管神经包裹坚硬骨骼,用力握住什么的时候非常牢固,不容逃脱。
晕眩从云端落下,坠回燕周的胸腔。
第29章 这也太有缘了吧
团队抵达当雄,第一站就是去曲登村采访去年已接受过治疗的牙病患者。仁青得知他们来,一定要他们来家里做客,仁青是燕周负责的采访对象,林里春便派燕周去做客,与他一起去的是许柏和多吉。
仁青的家是一个普通的小院,仁青的爱人玉珍在准备餐食,他们的儿子在镇上念书,住宿制,周末才回。女儿么——
“梅朵,梅朵!”
仁青把牛都赶回圈里,绕着院子到处喊梅朵,气道:“不去学校就算了,又跑到哪去了?都告诉她今天有客人来!”
多吉说:“没事的,梅朵每次都自己跑回来,仁青大哥,过来坐下聊天!”
仁青气呼呼进屋来,燕周好奇问:“梅朵不喜欢上学吗?”
仁青答:“书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想跟诺布安多玩。”
多吉在一旁解释:“诺布是仁青家的一头白牦牛,安多是他们家的狗。”
玉珍端来奶茶,说:“去年他生病,家里在筹钱,梅朵知道她阿爸病了,不去学校上学,偷偷捡瓶子和纸盒卖,被她班主任在街上抓到送回家里,气得他把梅朵揍一顿。”
玉珍拿出手机,给燕周他们看照片。当时班主任当街逮住梅朵,梅朵还拽着手里的纸盒子不撒手,一脸不服地瞪人,给班主任气得拍了一张“罪证”照发给家长。
仁青叹气:“我那时候气坏了,把安多送给别人家,可是不管我送到谁家去,那孩子都会把安多找回来。”
燕周看那照片有点想笑,但出于礼貌忍住了。他看一眼许柏,没想到许柏也在看他,脸上的表情是知道他一定会想笑、所以等着看他有没有笑。
多吉:“小孩子皮一点没关系的,至少梅朵壮得像只小牛犊,很健康!况且她哥哥旺堆很乖嘛,学习成绩很好的。”
燕周却忽然走神了。
柏哥是在撩他吗?燕周回想不知从哪个时间点开始,许柏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靠近他。如果说诸多的行为是哥哥对弟弟的照顾有加,那柏哥身边早就有数不清的好弟弟了。
但许柏没有。燕周知道。许柏界限分明,如果他做出了越界的行为,即使发乎情感,也一定最终受到理性的指挥。
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燕周有点糊涂了。他在感情上全没那么理性,心情总是起起伏伏,许柏和他说话他就高兴,许柏不在身边,他就没精打采地埋头干活。
要表白吗。燕周捧着手里的奶茶,数奶茶面上细微的波纹。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受控制地紧张发虚,手脚无力。
进一步就是得到或彻底失去,保持原状则像青蛙缓慢地浸入温水,在不到水煮沸之前,那温度永远是充满迷惑性的。
门外传来狗爪子踢踢踏踏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女孩钻进门帘。
女孩小麦色皮肤,脸颊红润微胖,嘴唇干燥,粗黑的头发扎成马尾,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一圈屋内的人,走过来。
玉珍无奈,“又弄得这么脏。”
女孩不知在哪个山头滚了一圈,身上都是灰,头发里还夹几根野草。仁青不忍直视,燕周却觉得女孩很可爱,问:“你就是梅朵吗?”
女孩点头,伸出手把一块石头放在燕周面前,燕周不明所以双手接过女孩的石头:“谢谢?”
女孩再给一块许柏,给一块多吉。
石头都形状规整,各有色彩,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多吉接过来,“原来是去给我们找礼物了呀,谢谢你的礼物,真好看。”
梅朵转头去屋里洗手洗脸。玉珍说:“梅朵小时候发一场高烧,后来就不会说话了。”
燕周愣了一下。那么纯真可爱的女孩,却不会说话吗。
仁青和玉珍为他们准备了家里最好的牛肉,以及米饭,水果,和奶茶等,摆一大桌,非常丰盛。燕周吃一口烤牛肉,热乎乎的外酥香内鲜滑,不知用的什么调料烤制的,只一口就荣登燕周心目中最好吃的烤牛肉第一名。
“太好吃了。”燕周简直要被好吃到哭出来。
多吉笑道:“玉珍的烤牛肉在整个当雄都闻名,还有仁青调的奶茶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喝,多吃、多喝!”
燕周拍下一桌美食,吃饭的时候还不忘拿相机拍素材,饭后采访了仁青的术后恢复情况,还要去其他家做回访。
多吉给他们带路,燕周和许柏边走边讨论曲登村的村民口腔健康情况,燕周无意一转头,吓一跳。
“梅朵!”燕周才发现他们后面跟了个小尾巴,小尾巴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只大藏獒——那只被几次送走又被几次给抱回来的安多。“你怎么跑出来了?”
梅朵好奇仰头看他们。许柏说:“她好奇心强,去年也是这样跟在我们后面,一路看我们巡诊。”
“她还这么小,一个人跑出来安全吗?”
“这里不像大城市,人少,村里全都认识。”许柏说,“况且安多时时刻刻都跟在她身边,别看安多年纪小,曾经还咬死过狼。”
藏獒比女孩大一倍,耷着尾巴跟在女孩手边,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守护神。燕周拿起相机,给梅朵拍了一张。
结束了今天的采访工作,要等另一组同事收工一起走。燕周左右无事,蹲路边和梅朵一起玩,给她看相机里的照片。
“你看。”燕周的相机里有她和安多的照片,有她的爸爸妈妈,妈妈做的牛肉,奶茶。
梅朵睁大眼睛专注看照片,频频点头表示喜欢。她见燕周暂时不用工作了,拉着燕周要他跟自己走。
燕周跟着女孩绕到村落后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牦牛们散在草原上零零星星,梅朵带燕周来到一只白牦牛前。白牦牛看一眼梅朵,梅朵抱住它的鼻子,白牦牛便温顺地低下头让她抱着。
这应该就是诺布了。梅朵拉燕周的手,让他摸诺布的头,牦牛和藏獒的毛都是又硬又糙,像被丢在仓库里十几年没沾水的老毛笔,但燕周觉得很神奇。牦牛的眼睛大而湿润,黑得像月下一潭不见底的湖,还有一对坚硬粗糙的角,牛身上的味道很冲鼻,虫子爬在白色的牛毛上更显眼了,但梅朵浑不在意,一只手不停拍牛,牛弯曲四蹄,慢悠悠跪下来,让梅朵摸自己的角。
“好聪明啊。”燕周好奇问:“你们平时就是靠眼神和动作交流吗?”
“嗯。”梅朵点头。
燕周吓一跳,左右看看。
“你是可以发出声音的?”燕周小心问,“只是不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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