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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11)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8-07-01 12:35:34 标签:灵异神怪 年下 古穿今

  阿贵没说话,他确实关心岑深,希望他能好好的。这种感情很纯粹也很复杂,不是友情、爱情,也不像是亲情,对于一个活得太久的老妖怪来说谈感情太累赘了。
  只是心疼吧。
  不管是人还是妖,到老了都喜欢大团圆结局,哪有年轻人那般的心力去品味悲伤。这可是旁观了一片叶子的落下,就会感到大限将至的年纪呢。
  对于阿贵的沉默,桓乐就品不出什么意思了。他可年轻着呢,秋天的叶落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场华丽的谢礼,尤其是西山的银杏一块儿谢秋风的时候,金色的叶子落了满山,在夕阳里像一片金红色的海,美不胜收。
  如果阿岑愿意去大唐玩儿,桓乐一定会骑着马带他去西山走一走。
  一人一龟望着院中的椿树,渐渐的都没了声音。
  工作室里的岑深却缓缓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他也望向了椿树,不知在想什么,但表情还是像刚才睡着时一样平和。
  下午两点的时候,小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岑深午睡醒来,喝着红枣茶继续手头的研究,阿贵依旧趴在游廊上晒太阳,而桓乐忽然想起来跟隔壁王奶奶有约,又出门去了。
  最近电视上在重播《大明宫词》,桓乐沉迷于此,并对剧中的人物如数家珍。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剧里的人物那都是跟他一个年代的人,他也许见过、也许听说过,他心中的故事跟电视里的故事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但他对此并不讨厌。
  富贵人家都爱听戏,桓乐打小也听了不少戏,可没有一场是像电视剧一样,如此生动地展现着他人的人生。
  就像活的一样。
  剧里的人们,会不会料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铁盒子里呢?
  大明宫的建造者,会不会想到数百年后,这片他们深爱着的土地上会诞生另一个王朝,它的名字就叫“大明”。
  真好啊。
  桓乐想,他现在大概正在体验夫子口中所说的那“万年难寻的奇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来都来了,玩个尽兴再走。
  岑大王:……
  乐乐:所以你要跟我谈个恋爱吗!
  岑大王:不要,谢谢。


第12章 修炼
  看完电视准备回家的时候,桓乐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好奇地问王奶奶:“奶奶,你们为什么都叫阿岑糖球儿啊?”
  王奶奶骤然听他这么问,也愣了一下,好半天没答上来。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豁然开朗,道:“哦,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儿。”
  十年前岑深刚刚搬到西子胡同的时候,只带了一只皮箱一只龟,既没跟邻居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登门道贺。西子胡同的绝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胡同深处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两年,而这两年里岑深深居简出,几乎单方面切断了跟所有人的交流。
  隔壁的王奶奶是见过他最多次的人,心里颇为担忧。一开始,她是担忧隔壁住着什么不法分子,后来,她开始担忧岑深是不是有抑郁症、自闭症之类的毛病,为此主动上过几次门。
  日渐熟识后,王奶奶大致了解了他的性格和家庭构成,知道他并不愿意被人打扰,所以只会偶尔送点吃的过来,维持着这样不近不远的关系。
  糖球儿的出现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的下午,外卖刚开始普及,还没发达到可以购买食材的地步。岑深在家宅了很多天之后,不得不出门买菜,可买菜回来的路上,意外发生了。
  那其实也不是一件大事,起因是胡同里有户人家在翻修屋顶,而住在附近的调皮孩子觉得好奇就跑过来看,这时,一片瓦忽然从上边儿掉下来,正朝着孩子的头顶砸去。
  岑深正好路过,就伸手挡了一下。
  孩子虽然没受伤,但却被吓得哇哇直哭,于是岑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给了他。就是这颗球状的糖果,为岑深赢来了“糖球儿”这么个别具一格的外号。
  “糖球儿、糖球儿……皮皮是这么喊的,他跟大人说,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给了他一颗糖球儿。”王奶奶说起这件事时,嘴角仍带着笑意。
  桓乐兴冲冲地跑回去把这个故事告诉岑深,岑深停下手头的研究,仔细想了许久,都没想到那天他的口袋里为什么装着一颗糖。
  “糖不是挺好的嘛,幸亏你口袋里装的不是一块铁,否则就要叫铁锤了。”阿贵幸灾乐祸。
  岑深对此不予置评,糖球儿就糖球儿吧,只要不当面叫他,怎样都行。
  桓乐看着两人似乎又重归于好了,微微点头,深藏功与名。阵法图的修复工作彻底陷入了瓶颈,他也不在意,躺在沙发上看起了从别处借来的杂书。
  这之后的一天,孙永打电话来给岑深介绍了一位资深匠师,岑深便又带桓乐上门拜访,可惜仍然无功而返。
  这位匠师说他还认识几个朋友,可以为岑深代为引荐。岑深谢过,但对此并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在与迄今为止所有接触过的匠师的交谈中,岑深发现一个事实——现存的这些匠师,普遍技艺不高,在修炼方面也收获寥寥。
  法器、法器,器很重要,法也很重要。如果没有法力注入,那么匠师做出来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精巧物件,与普通的工匠又有什么差别?
  玄妙的阵法、精巧的法力流转纹路才是真正的点睛之笔,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存在。而如何把这些同器物本身完美结合在一起,考验的就是匠师本人的高超的技艺以及对法力本源的了解了。
  法力从何而来?从天地而来。
  修炼一途,在于引天地元气入己身,化作法力为我所用。可是现在呢?这完全是一个末法时代。
  神明消亡,天地元力大量流失,上天曾经赋予妖怪的一切:悠久的寿命、与生俱来的法力,都在不断减少。
  人与妖,在逐渐同化。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修炼变得越来越难了。更不用说许多修炼的方法、口诀,都在战争年代中出现了断层。
  岑深能取得如今的成就,仔细一想,应该得益于他身体里一半的人类血脉。自古以来,人类以短暂的寿命和超绝的天赋屹立于世,这种天赋,同样降临在岑深的身上。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什么,必得让你付出相等的代价,比如——你的生命。
  夜半时分,岑深还没有睡,独自一人盘坐在卧室前的游廊上,尝试着去感受身体内法力的流转。
  今夜的风依旧平静,椿树轻轻摇曳,像唱着摇篮曲。空气里满是隔了一条胡同的烧烤店和火锅店的味道,还有钢铁城市里特有的混凝土的气息。
  太杂了。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来,看着自己的掌心眉头微蹙。
  那厢,桓乐从大唐的美梦中苏醒,爬起来上厕所。工作室里有直通厕所的门,但他上完厕所回来时下意识地往游廊上望了一眼,就看到了岑深。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便疑惑地叫了一声:“阿岑?”
  岑深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
  桓乐挠了挠头,继续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赏月吗?”
  岑深:“我在修炼。”
  “哦。”桓乐干脆也盘腿在他身旁坐下,说:“你们这儿不好修炼,我试过好多次了,法力运转时都不够顺畅。你看。”
  说着,他抬起手来,掌心向上。黑色的法力于瞬间从掌心蓬勃而出,似夜月下缭绕的迷雾,逐渐交织成一个月亮的形状。
  “色泽不纯,速度太慢。”桓乐点评道。
  岑深没说话,只默默地凝出一柄大锤子,锤爆了他的月亮。只刹那间,黑色的法力便烟消云散。
  桓乐有点儿受伤,无辜地问桓乐:“阿岑你不喜欢月亮吗?”
  岑深答非所问:“看到锤子了吗?那就是我一次能够凝聚出来的所有法力。”
  桓乐:“…………”
  好弱!
  “我不是故意的。”桓乐小声为自己辩解,他是真的没想到岑深除了这么穷之外,还那么弱,那天在城墙上,自己究竟是怎么被他打败的呢?
  千古之谜。
  他顿了顿,又想到一个好主意:“我教你,怎么样?”
  岑深微怔:“你教我?”
  “对啊,人与妖修炼的法子不一样,半妖自然更不相同。不同的法子,修炼的效果自然也不同,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此时的桓乐一改往日的少年意气,满脸正色,意外的可靠。
  岑深对于桓乐的实力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估量,为此将信将疑。
  桓乐则毫不在意,向他伸出双手,道:“你我掌心相对,让我先感受一下你的经络。”
  岑深没有第一时间伸手,他依旧犹豫。但许是桓乐的目光太过坦荡在、真诚,他被这样的纯净蛊惑着,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两人掌心相抵,在这初春的凉夜里,体温有了第一次交汇。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缓缓闭上双眼,黑色的法力再次从掌心喷涌而出,伴随着他沉稳的声音钻入岑深的体内。
  “别怕,放松,有我在。”
  岑深想要放松,可这样亲密的接触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更有种本能的警惕。而桓乐的法力,是霸道而凶猛的,尽管对方似乎有意克制,却依旧如攻城略地般,让岑深有些难以招架。
  一周天结束,岑深的脸色已然发白。
  桓乐连忙停手,扶住岑深有些摇晃的身子,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深摇摇头,薄唇紧抿。
  桓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严肃道:“你的情况似乎比我想象得要糟糕,经络虽然没什么阻塞之处,可太脆弱了。你是不是……常有绞痛?”
  岑深不语,算是默认了,事实上他现在正承受着这种绞痛。虽然不致命,却一阵接着一阵,连绵不绝。
  桓乐下意识地往身上摸药丸,摸了两下,才想起来他所有的家当都被偷了,不由暗骂一声“该死”。
  “我没事。”岑深缓过一口气,神色已恢复平静。只是鼻尖上仍冒着汗,让桓乐心中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岑深的眼睛里,那股深沉的幽黑上面,似乎笼罩了一层灰色。
  “你在担心我?”岑深看着格外严肃的桓乐,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嘲讽也有,调侃也有,又像是一声叹息,轻得像是柳叶刀。
  闻言,桓乐脸色微沉。
  岑深望着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往事,轻轻推开他,道:“放心,我会送你回去的。”
  他弯着背坐在游廊上,又伸手探进口袋,摸索着他的烟。婆娑的树影自他脚边生长,像无数纠结而无序的线条,将他的影子捆绑着,拖进地底。
  桓乐站了起来,一脚踩碎了这些线条,生猛有力地把岑深一把扛起,大步走进卧室。
  “你干什么!”岑深薄怒。
  “我发疯!”桓乐说得掷地有声,少年的朝气又一下子将岑深包围,让他无所适从。桓乐将他放在床上,动作看似霸道粗鲁,可实际上轻柔得很。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雄赳赳气昂昂地瞪着岑深,说:“我就是担心你,不可以吗?不行吗?你要狠心拒绝我吗?”
  岑深:“……我拒绝。”
  桓乐没想到自己都这样说了,依旧遭到如此冷酷无情的拒绝,换作以往,他是要跟对方打架的。可岑深有病在身,他不能打,心里又气又委屈,急得来回走了几步后,竟一屁股坐在了岑深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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