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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潜水史(15)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18-08-04 23:36:13 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当我们是海盗?朋友,您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就凭你我这装备,是下去偷海龟呢,还是摸海星。”
  “要真遇上海盗......”
  陈燕西顿住,木舟已漂浮在海面上。他翻身进去,试了试木浆,挺好使。
  他以眼神示意金何坤,抬着下巴,舌头舔过牙根。
  “要真遇上海盗,你就去当压寨公子呗。这些匪|徒个个富得流油,勉为其难做下面,锦衣玉食半辈子嘿!”
  金何坤已懒得批驳这番不求上进的歪理,长腿一迈跨进小船。
  “是社会主义不好还是金钱诱惑太大,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对不住,”陈燕西以牙齿咬开酒瓶,他单手摇桨,缓缓往海中驶去,“在我这儿,没有主义,只有社会。”
  金何坤:“......”
  他为什么要半夜跟这龟儿子出海。
  一旦远离光污染,空中星辰便清晰闪耀。银河横跨头顶,海水拍打船身,激起哗哗响动。直至岛屿的零星灯火远去,影影绰绰缀在万顷波涛间。
  陈燕西收起船桨,拎着酒瓶静静喝着。他俩一人霸占一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金何坤本谨慎行事,一怕翻船二怕巨浪。而此时,陈燕西躺在那里,一副天大地大无所畏惧的模样。金何坤心一横,默念着生死有命,也豁出去了。
  他前二十九年的人生路,从未疯狂冒险。一步步以社会规定的“正路”,按部就班走下去。最出格的举动是在半年前,最坏的脾气留在甚高频。
  自从结识陈燕西,金何坤根深蒂固的某些理念,尽数遭到冲击与摧毁。
  好似人生不疯狂一次,就白活了。
  大海苍穹间,沉默久了,酒瓶快见底时,金何坤有一瞬迷惑。他抬头看着漫天星辉,揉着眼,心想这船怎会漂浮于天。再细看时,又是那洒满天际的碎星子,落在船边。
  海依旧是海,而天依旧是天。
  金何坤忽地一笑,他大抵是醉了,醉得有些厉害。于是那些难以言说的懦弱,有了借口倾吐。
  “陈燕西,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听就好,不必往心里去。”
  “半年前我遭遇过一场飞行事故,其实我觉得......我不应该再飞了。”
  事件是个大事件,但发生之前,有一小插曲——金何坤正在甚高频与管制员抬杠。互相问候八代祖宗,还得保持声线迷人地听从指挥。
  管制员要求他为军机让道,金何坤那天心情不爽利,往上高层颠簸,往下亦有航机等待,机场部分延误。实则命令没问题,但在金何坤看来,那货就是要溜他玩。
  时间是一回事,节油奖也无所谓,金何坤纯粹有些咽不下气。工作上脾气暴躁惯了,见谁都想教做人。
  他一圈圈于平层兜风,不但使坏快速耗油,且时不时“骚扰”管制工作,要求直飞某点进近。嘴里PANPAN叫着没完,管制员差点扛着大炮去把这丫射下来。
  金何坤年轻,意气用事。现在也没什么最低安全油量概念,毕竟最低油量的宣布并不是紧急情况,不需给予优选权。只表明该航班不能接受任何延迟,向空管部门发出可能出现紧急情况的预警。
  而近几年对瞒报信息查得严格,他这一出,完全可能吊销执照或直接停飞,也真是拿前途开玩笑。
  但后来挡风玻璃如何破碎的,金何坤不明白。他大致记得那时遇上强劲气流,颠簸不断。忽地舱内失压,温度骤降。副驾驶惨叫一声,竟有些撕心裂肺。
  机载自动化设备失灵,纯靠金何坤的飞行经验去手动操纵。再加燃油紧张,时间更为紧迫。他冻得浑身僵硬,双手早失去知觉。万幸的是,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紧急迫降成功。
  金何坤这一“壮举”被赞为英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飞机出事那一瞬,心里满是恐惧与退让。
  别讲什么职业道德,也别讲什么英雄主义。他只是个人,在脆弱的生命与“崇高”的责任面前,吓得六神无主。
  “我真的热爱飞行吗,”金何坤躺在担架上,心想,“我真的热爱那一片蓝天吗。”
  雨夜里,救护车与警车的红蓝灯闪烁不停。水珠细细麻麻地往下砸,跑道上湿漉漉的,反射无数强弱光。人声嘈嘈切切,狼籍一片。
  “壮举”并不能与“欺骗”相提并论,将功抵过这一说,还得看舆论怎么演。飞行事故发生,公司和局方就会介入调查。金何坤的过失面临全民航通报批评,但是否会停飞,还有待商榷。
  金何坤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也能沾上“英雄主义”的光辉。
  其实内心挺不屑的。
  “这个故事,总体来说很俗套。不俗套的地方,又全部跑题。‘英雄’部分就很俗套,但人们需要这个形象。而你说害怕,我认为挺正常,谁不怕死。”
  陈燕西坐起身,盘好双腿。他撑着下巴,五官于黑夜中有些模糊。而眉骨眼窝具深邃,好似所有风雨吹不进。
  “和管制员抬杠也好,和自己较劲也罢,你总该继续工作。现在是哪出,停飞还是辞职。”
  “尴尬期,”金何坤反撑着双臂,亦坐起来。他仰头盯着夜空,“虽不至于被业界踹出去,公司本意也是想留我。一开始还想飞,后来走进驾驶舱,总喘不过气儿。”
  “心理迈不过那道坎,总不可能叫所有人陪我玩‘康复训练’。递了辞呈,准备走人。”
  “想走就能走?”
  “当然不是,飞行员辞职比登天难。估计还得打官司,先耗着。”
  金何坤皱眉,国内那一档子乌七八糟的事磨耗了半年多,也没丁点头绪。英雄的噱头早已消停退热,处罚和追责是必不可免的。
  “所有的过错我都认,但是我怕了,很怕走进驾驶舱。”
  “不应该啊,”陈燕西打断他,“就凭每个学生当年上课开小差,还总能抄到同桌的作业和试卷,也不应该缺乏追求事业的勇气和毅力啊。”
  金何坤提口气,差点背过去:“......我小时候不抄作业和考卷。”
  陈燕西二五眼:“为啥。”
  金何坤揉揉太阳穴:“我学霸。”
  “......”陈燕西嗤笑,慢悠悠接口道,“哦,学霸了不起啊。”
  金何坤气得发笑,不再谈论自己的问题。他是真想把陈逼王给踹下去,扒开这货的脑子看看到底装了什么玩意。
  而陈燕西说完却沉默了,他没资格嘲笑金何坤,亦无资格大讲心灵鸡汤。
  否则,他就不会像只缩头乌龟,每年辗转各国做平凡的潜教。
  他本不该如此。
  事业的问题暂时搁置,金何坤讲完轻松多了。陈燕西就给他说点过往,讲一些海上航行趣事。
  “我爸提前退休后,很喜欢航行。他操控单桅帆船,带我和老妈去旅行。最早的记忆,能追溯到五六岁。”
  那时陈燕西满心好奇,他会横躺在甲板上,目光越过群星闪耀的辽阔苍穹。手里抱着航海图,身侧放着童话书。天地寂静,海浪拍打船身节奏分明,和着蓝牙音响里的拍子,竟与《威廉退尔序曲》默契接轨。风声、海浪声交织,陈明上甲板叫他回去睡觉。
  陈燕西阳奉阴违地进船舱溜达一圈,又跑回船长座位。他是从那时学会熬夜,水汽令他头发濡湿,一双眼睛却晶亮。
  瞧着深夜的浓黑渐渐于海平线上退去,似座头鲸甩尾,留下一抹清透的橘色与淡蓝。
  不同的成长经历造就不同之人,或许陈燕西从小开始,骨子里刻着自由,融了血风。
  金何坤并不羡慕,至少他对自己的童年没遗憾。两人醉后不知天在水,趁着星河压船,金何坤成功话痨了。
  可见智商低会传染,话痨也是。
  “嗳之前就想说,旅行者1号会拍摄它所到达的行星,网上有张照片特火。探测器在距离地球64亿千米远的地方,拍摄下地球。广袤宇宙间,它也不过只是个淡蓝色小点。如浮尘般,微不足道。”
  “但也有人不知,卡尔?萨根在探测器里放了很多东西,比如达芬奇的画、黄金唱片、数学公式或物理定律。类似一个文化背包,我觉得这才是最酷的。”
  金何坤摇着木浆划往岸边,陈燕西犯懒,怎么也得分工合作。说这话时,陈老师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坤爷又谈及某些形而上的哲学问题,相当性感迷人。
  那种吸引力超越皮囊,不是一具美好的肉体所能比拟。
  “如果是你,你有机会往大海深处扔一个文化背包,你会扔下什么。”
  金何坤停住动作,夜里光线晦明,他们距岸边不远。岛上的灯衬着天光夜色,陈燕西凝视他,脸颊瘦削,眉睫低垂,眼尾格外悠长。
  陈燕西脑子一热,他说:“我不知道。”
  然后他起身,朝金何坤压下去。
  是亲吻。绵长热辣且全情投入的舌吻。金何坤没料到陈燕西如此主动,单手扣着老师后脑勺,用力往下压。而对方含住他上唇,轻轻咬一口。好似一只小猫在玩闹,猛然进攻时,又连呼吸都困难。
  金何坤抱着他,脑中一片空白。陈燕西则微微张嘴,伸出舌尖在他唇缝中轻佻。
  津液啧声四起,于大海波声也毫不逊色。
  他们头顶灿烂星空,身下海渊万丈。
  金何坤思绪一劈叉,妈的,老子要栽。
  大抵是那天气氛太好,如果没去夜潜,就不会有沙滩谈心。如果金何坤没暴露脆弱,陈燕西不会想着带他出海。如果没在大海之上,听风声涛声,讲人生阅历,陈燕西就不会头脑发热,觉得金何坤太适合做情人。毕竟奢侈品不会让人变得性感,唯有“经历”和“想象力”才能。
  而这世间绝无如果,陈燕西跟在金何坤身后,细软白沙挠着他脚底。那细微痒意顺着血脉,一路挠进他的心。
  “金何坤,”陈燕西忽然停下脚步。
  金何坤回头,此时酒精还发挥着余效。他抬眼望去,见陈燕西脱下湿衣。里面竟什么也没穿,赤|裸白净。
  陈燕西朝他走去,“就在这儿,兑现你的生日礼物。”
  “我们做。成么。”
  金何坤没理由拒绝,他揽住陈老师的窄腰,手指拂过对方簇簇细长的睫毛。那脸颊滚烫,嘴唇也烫,金何坤以指腹在陈燕西的唇瓣上揉一下,问:“陈燕西,我是谁。”
  陈燕西的脑子“嗡”一声。
  此前他们从未考虑过,性也可以如此疯狂。金何坤张口,轻轻咬着陈燕西的喉结,已不在乎技巧和前戏。
  他用双眼牢牢锁定陈老师,似野兽般。盯着陈燕西淡红的唇里,那一点小小舌尖。他凶猛开拓着,不管身上人叫疼。
  他说:“老师,叫我名字。”
  陈燕西咬着下唇,眼神涣散迷离,不开口。他抓着金何坤后背,十指似要嵌进骨头里。金何坤得不到答案,于是一寸寸碾磨着,惩罚他。不给痛快,却酥痒得要死。
  大海波涛冲击沙滩,巨浪掀起一阵狂潮,留下细细密密的白色泡沫,再退回深处。风声呼啸,吹在陈燕西的身上,激起一阵冰凉寒意。而身前是金何坤,火热滚烫,有如两重天。
  他们靠得太近,容不下一丝空气与水分,简直快要灵肉合一。
  陈燕西耐不住,流出一声细碎呜咽,无意识回应着。他呼吸有些困难,好比一把尖刀刺进去,肆意反复冲撞。
  他想起自由潜闭气时的窒息感,与现在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好像要到达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宇宙。
  电石火光的餍足感,竟让陈燕西不由自主沉迷。蚀骨快感炸开时,他不自主地紧抱金何坤,抱紧那人身上残留的酒气与淡淡香水余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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