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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潜水史(23)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18-08-04 23:36:13 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金何坤:“你爸妈就住我爸妈下面啊。”
  “......”陈燕西气笑了,“这他妈得是什么缘分。”
  金何坤主动送他回去,一直以来都算绅士情人。陈燕西觉得他挺好,但目前仅仅停留在挺好,可以结交的层面。往深处他不敢想,生怕石头缝里挤出一朵热烈的花。
  直至到达家门口,金何坤吐槽没完没了:“住不起四环内的房子嚯,没钱消费去娱乐嚯,靠大款包养苟且度日嚯......”
  陈燕西:“你他妈闭嘴!”
  金何坤一顿,用舌尖舔了舔牙根。他没着急放陈燕西进去,而是撑着门框,问:“陈燕西,你今天给唐浓说我不去斯里兰卡拍鲸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燕西见他不走,便后背靠门,撑出个懒洋洋的站立姿势,“再说咱俩的关系不尬吗,朋友。何况你也不会自由潜。”
  金何坤没退缩,张口就接:“不尬,大不了咱们换个关系。”
  “处对象吗,心肝儿。”
  “正经关系的,男朋友了解一下。”
  陈燕西不说话,眼神怪异地盯着金何坤。活似见鬼。
  两人视线胶着几番,四周霎时沉静下来。心跳声清晰可闻,咚、咚。
  金何坤懒得再斟酌,直言道:“陈燕西,我对你动心了,怎么办。”
  那一瞬,陈燕西有点耳鸣。他似被砸中,连带着反映都有些迟钝。金何坤将“动心”二字说得笃定且从容,翻译下就是不管不顾的“我喜欢你”。
  那陈燕西呢。他喝了些酒,没弄懂这喜欢到底算什么。是喜欢肉|欲的那种喜欢,还是仅仅朋友间的喜欢。是见色起意的喜欢,还是莽撞无虑的喜欢。
  陈燕西也喜欢很多东西,喜欢所有峰回路转,喜欢高低起伏,喜欢断层与崎岖,喜欢山间颜色断裂,喜欢悬崖上的石块闪着细碎之光,白花花晃眼。
  喜欢在漆黑的海底辞别所有阳光。
  喜欢与世俗价值观背道而驰。
  但他还没对谁说过,喜欢。
  以前是相处过一些正经或不正经的对象,没怎么乱来,但也称不上很喜欢。分别后细究下去,无非是乍见之欢,所以没能够处久不厌。
  金何坤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陈燕西心尖一动,似万年冰川裂一道口。有愈来愈宽大的趋势,叫他手忙脚乱也捂不住。
  陈燕西不敢问。实际多年来,他也从没问过谁。
  半晌,陈燕西转身开门。他眼睛盯着钥匙孔,戳了几下没进去,不由得有些慌乱,于是咬咬牙。
  锁洞清晰“咔”地一声,门开了。
  陈燕西进去时,装作一派轻松:“怎么办,凉拌吧。多加点辣椒应该好吃,我省人民哪有不爱吃辣的。”
  话音落地,门已阖上。
  金何坤碰一鼻子灰,才恍然察觉自己今天莽撞了。
  冬雨时来时停,骤缓骤急。城市落在淅沥雨帘里,多少有些寂寥。
  寒风钻进大街小巷,拂过姑娘的裙摆,又掠上男人的衣襟。行人匆匆缠几圈围巾,呵气于掌心,跺脚等车。
  城市草木绿得发惨,阴云印在玻璃大厦上。路边小摊顾客零落,热气儿肆无忌惮地腾在半空中,再被寒意张牙舞爪地打压下去。
  陈燕西与金何坤有段时间不曾联系,聊天框自动被无数新消息顶下去。得翻好几次,才能瞧见对方头像。
  人与人的联系似乎就这般,稍一疏忽,便能忘到九霄云外去。而到底是有意或无意,就只有当事人自个儿明白了。
  没联系也不打紧,陈燕西确实没时间思考爱情问题。
  他与唐浓等人合伙开办的潜水俱乐部,近期要与京城一家俱乐部推出几条船宿路线。
  近几年船宿潜水大火,不仅路线豪华,船上配备齐全,且能在各海域见识不一样的“大货”。追鲸行动、与豚共游、成群Manta、鱼群风暴,完全满足潜水发烧友的口味。
  目前国内船宿潜水还处于“迷茫期”,多数是各个俱乐部或小团体自行组织,然后租赁船只,再展开相关活动。
  陈燕西他们想搞船宿,不仅要敲定领队、服务团队,还得明确相关标准,是否有足够的专业人员配置。
  热门路线挺多,什么泰国斯米兰、马尔代夫经典路线、帕劳路线等。针对不同经验的潜水员,路线也不同,麻袋四方、四王群岛、再往后去加拉帕戈斯朝圣。
  同理,对潜水船的选择也重要。邮轮还是帆船,享受体验是不同的。
  “明年Mosaique号到印尼四王岛的船宿招募听说没,”陈燕西给范宇打电话,他正带着吉他与音响出门。
  “三层甲板,十间客舱,满载二十人。我查了下客舱房间,都是豪华布置。公共区域有泳池沙发,价格走的是高端路线。最低每人两万,最高也才二万一。差距不大。”
  范宇早对船宿失去兴趣,但因科研耗钱实在是无底洞,就算神仙也得想想怎么捞钱。
  “国内这块儿还是空白区,要不我们先走中高端路线,试个水。”
  陈燕西坐进车库的三叉戟里,迟疑片刻:“这个事交给我。你和唐浓是搞科研的脑子,好好潜心工作就成。赚钱这种俗事儿,我来。”
  接着他方向盘一转,一脚点了油门,开出小区大门。
  陈燕西自那晚之后,扑爬连跟头地栽回自己在城南的房子。就算渐行渐远,也好过电梯偶遇的相视无话。
  他汇进车流里,C市夜晚依旧亮堂。开过IFS时,陈燕西盯着那熊猫屁股发呆。绕了几圈,车载音乐从民谣到爵士,小号吹得悠扬荡漾,他忽然有些不真实。
  很长时间,陈燕西走在人群里,或开在车流里,他常觉心神不宁,不知什么才是他应所在的世界。
  夜店轮转一场场,朋友见过一群群。他脚下踩着坚实的大地,每天吃着故乡饭菜。
  可陈燕西并不快乐。
  小时候坚持不读《海底两万里》,害怕自己对大海的执着变成偏执。害怕这一切,也许只停在少年幻想里的梦,成为不会有结果的痴念执迷。
  陈燕西自欺欺人也好,不与人说也好。但他确实怀念,怀念夕阳笼罩的仙本那。海风腥咸潮湿,建筑缤纷各异。贫民买菜回家,小孩四处玩闹,路上不时有人询问买海参吗。
  而他盯着停靠在岸边的船,海浪拍击规律节奏。金何坤站在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聊天。
  日子过得极其慢,好似时间怎么也用不完。
  陈燕西挖苦自己,你还是真越活越回去了,竟也开始对谁留恋。然后他架好话筒,插上音响,在人声鼎沸的地铁站搭一个零时卖艺地点。
  他唱:“我们生来就是孤独,让我再看你一眼。”
  声音低沉,不算沙哑。是很普通的男低音,胜在唱得质朴。
  赶路者时停时走,有人找了半天,也不见投放零钱的琴盒。
  “小伙子,钱放哪。”
  陈燕西就转过头,只笑不答话。他不要钱。
  回国的日子漫长无聊,不能潜水时,他常会单独出门,把车停在附近,背着吉他四处唱歌。不讨饭吃,也不算天籁,就唱一唱,消磨百无聊赖。
  其实,有些寂寞。
  陈燕西与金何坤也没再偶遇,所以你看,人与人之间,除了天公作美的那么一点缘分,果真是事在人为。一次次不期而遇,指不定对方如何挖空心思。
  究其人类感情深处,谁不曾非常孤独,非常脆弱,内心被一种卑微感所占据。
  他就忙着自己的事,自己的工作,行走在自己的生活轨迹。除开潜水,陈燕西亦只有一个理想:做个俗人,贪财好色,一生正气。
  运气好点,或许与某人色授魂与也不错。
  而妄想与陈燕西色授魂与的金何坤,同样忙得连轴转。公司问他是否复飞,金何坤仍说要离职。飞行员离职诉讼消耗的时间成本、经济成本高,结果完全是“两败俱伤”。
  毕竟航空公司掌握着飞行员的人事档案、技术档案。其中技术档案最关键,若未办理转移,飞行员就算想再就业,也只能面临停飞。
  而飞行员想脱离公司,捷径就是打官司,但这种方式意味着一年以上的时间成本。
  金何坤没有经济顾虑,类似传说中出来找工作的收房租大佬。但他同样不想打官司,于是申请有序流动。
  耗着就耗着,正巧金何坤有其他事情要做。
  比如转变追人战略,比如摄影。
  金何坤是典型的年轻身体,老派灵魂。很喜欢转悠一些城市古老的遗留建筑,包括旧货杂物商店。他骨子里是个念旧的人,若非后来性取向弯了,应该会回去寻找小时候大院里的那个姑娘。
  具体长相记不太清,只记得对方两根辫子。乌黑且长,末梢扎着蝴蝶结。
  金何坤回国后,背着相机四处采风已一月有余。近期本地杂志约稿,长期合作的还有《HELLO》。
  坤爷忙于拍摄与修图,偶尔路过陈燕西父母的楼层,会有点怅然若失。很久没遇见,说明陈燕西搬走了。
  金何坤自己的房子在京城,户口转回C市还没买房。前几天看一套高级公寓出租,就在城南二环。他琢磨着等下月搬家后,迟早要把陈燕西哄回去。
  十二月底,C市罕见飘雪。鹅毛大小,但并未堆积,落地即化。
  寒风与温室一窗之隔,陈燕西和陈明正收拾回国礼,程珠怡坐在沙发上,端着皇太后的架子,指挥爷俩,叫他们手脚麻利点。
  陈燕西直到这会儿,仍没清醒。早晨从被窝爬出来时,接到“失散已久”的父母来电,陈明夫妇终于舍得回家。
  “北欧真的冷死了,我说提前回来。你爸硬要在奥斯陆老城区多呆些日子,中世纪城市是很有趣。算了,在你爸眼里,铁锅下的黑泥都是艺术。”
  程珠怡圣口一闭,凌厉的杏眼又落在陈燕西身上。挑眉往上一扬,皇太后接着刻薄上了。
  “怎么着,不潜啦。相亲前天给我空遁,躲灾躲到国外去,捞着什么宝贝没。能干大发了你。知道李阿姨的儿子多优秀不,一表人才,根正苗红,配你我都觉着是小李倒贴。你还有脸跑!”
  陈燕西清醒了,“妈,李阿姨儿子属锅贴的?贴来贴去,还没糊呢。”
  程珠怡微眯眼,母子俩多年来斗嘴大赛,常常胜负难分。陈燕西说话相当注意分寸,只打要害,剑走偏锋。不人身攻击,不无理取闹。
  而陈明作为和事佬,见苗头不对,再适时插一句:“嗳,我的钱包哪儿去了。”
  程珠怡立刻转移战火,单手叉腰指着陈明:“自己的东西不收好,没人样!”
  再指着陈燕西:“小子,今天老娘放过你!”
  等程珠怡踩着雷厉风行的步伐踏进一圈行李箱,为陈明寻找钱包时,陈燕西基本可以一缩脖子,做个人畜无害的吃瓜群众了。
  片刻后,程珠怡在衣服堆里窸窸窣窣找了会儿,忽然抬头,“对了,老陈小陈!今晚张姐她家请吃饭,就以前咱们大院邻居。还记得不,后来搬家那个。”
  陈明正给这次淘回来的黑胶唱片分类,悄悄塞几张给陈燕西。他囫囵答道:“是有点印象吧,多年没见了。之前你帮忙看房子那家人?”
  “可不是,”程珠怡说,“那家小孩儿以前跟阿燕玩得挺不错。”
  陈燕西倒实诚:“我不记得了。”
  确实是不记得。
  毕竟老城大院已拆得七零八落,现代步伐鲸吞虎据,高楼拔地直上云宵,落后的泥淖小巷自然没有立锥之地。他记忆中本不多的大院生活,遥远得比英雄梦更不真实。
  陈家是第一户搬走的,不因拆迁。陈氏老长辈去世后,陈明因才华横溢,混得不错,算是上世纪新一批现代艺术家。倒腾收藏品与出售画作,从此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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