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156)
曾经她也问过林正，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易就去接受自己女儿喜欢一个女人？
林正想了想，说：“如果她这一辈子非那一人不可，我执意阻止，不只是让她更加不幸吗？”
他因为太过执着而失去过林微濛一次，如今女儿愿意回来，对他而言已是万幸，只要那个陆萸薇是真心对她好，他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也许人就是在失去后才更容易学会释然吧？
两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不畏世俗的眼光，又要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得到家人的祝福？
她忍不住去羡慕那两个年轻人，多么幸运，能为彼此身着婚纱、交换婚戒。
其实，她这一生应也曾非一人不可，否则又怎会独自蹉跎这些年……
她轻叹着洗了一个热水澡，穿着睡袍，拿起了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
她这一天都在为了林微濛和陆萸薇两人忙里忙外，此时闲了下来，仍不忘打开微博看看网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声音，需不需要降热搜。
可就是这习惯性的举动，让她本就感慨万千的一颗心，一不小心陷入了过往回忆之中。
许雲桦发了一条微博，旁人看不懂，她却明白，许雲桦口中的“你”，究竟是谁。
***
去年冬天，林微濛将许雲桦带回了家。
说是林微濛将外人带回了家，林念心里却是知道，一开始是许雲桦厚着脸皮要跟来的，美其名曰：“帮忙劝劝林总。”可那毕竟是林家的家事，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帮忙呢？
说来也怪，林念很抗拒许雲桦厚脸皮的提议，却最终没有让林微濛拒绝她。
她可能是好奇吧，好奇许雲桦为什么离开了那么多年，忽然又要回来找自己。然后就像当年，自己几近卑微的热脸贴她冷屁股那样，毫不自爱地倒贴了回来。
那一天，她和许雲桦吵架了。
十多年来，第一次见面，也第一次吵架。
或许，不是吵架，只是她单方面对许雲桦的指责。
在送许雲桦去酒店的车上，她第一次做到损人损得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言语刻薄的刺痛了那个想要回头的，众人眼中女神一样的人。
“在我有勇气不顾一切的时候，你转身离开了。现在我一个人过得很好，你又何苦回来打乱我的生活？”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当年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为了所谓‘真心’自轻自贱的人？又或者，你是刚回来这个圈子，有点摸不着方向，想拿老熟人试试自己是否魅力依旧？”
“省省力气吧，都不年轻了，还做什么年轻人的梦呢？我手下的艺人还在演小姑娘呢，你都演妈妈，演姐姐了。还在感慨什么恍若昨天，还觉得一切都变化不大吗？”
她从头到尾没有看旁侧的许雲桦一眼，余光却能瞄见隐隐泪痕，感受到那极致隐忍下压抑的呼吸声。
那种感觉，有些好，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曾经她总是对许雲桦百依百顺，恨不得时时刻刻伴着，不让其遭受一点委屈，像个……像个舔狗。
那时候的她，分明一直卑微又可笑的在对许雲桦摇尾乞怜，却偏偏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如今，她终于不再那么自轻自贱，本该是扬眉吐气，却偏偏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最后，她只是将许雲桦送往酒店，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地走了。
“当年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觉得我还需要你。你不在的日子好难熬，我花了好久才走出来……万幸，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早就不需要你了。”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那以后，两人再没怎么联系。
但她知道，许雲桦没有放弃过与她相见。
那个女人，总是想方法设计一些看上去都觉得牵强的偶遇，多少次努力跟上林微濛的行程，就想看看她有没有相伴左右，然后再在很多人的视线下对她说一句“好巧”。
不巧，只不过是一次次没有意义，却又无法拒绝的重逢。
为什么，曾经选择了离开，又要在这么久后回来？为什么要拾起那一腔早被践踏在地的深情，再来谈什么可笑的勇气？
明明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将你从我的世界剥离……
林念轻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几近哽噎地呼了出来。
那个晚上，她思虑许久，从林微濛那里问到了许雲桦的手机号码。而后，犹豫到凌晨才鼓起勇气拨打了那一通电话。
电话拨出的那一刻，被远在国内的那人秒按下了接通。
她知道，那人应是一直在等待，等待一通来自冰岛的来电。
沉默，数秒的沉默后，两人竟异口同声。
“你怎么没睡？”
“你还没睡……”
而后，各自苦笑。
对方睡不睡得着，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许雲桦：“我在等你。”
林念：“万一我不打这通电话呢？”
许雲桦：“困了就睡了，醒了再等。”
林念：“要是一直等不到呢？”
许雲桦：“你等了我那么多年，我怎么能输给你呢？”
林念咬了咬牙，道：“我可没等你。”
许雲桦则咬死不放：“沈见和林微濛都说，你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林念不禁沉默，沉默数秒后，一个没忍住，不小心湿润了眼眶。
许雲桦的声音很温柔，比起当年，那个外表美艳实则性子分外活泼的女孩，真是变了许多。
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坐着，坐在一个与许雲桦相距千山万水的地方，压下心中所有的不满与不甘，轻声说了一句：“我没等你，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挺好。”
然后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不知不觉，自己就老了。
二十六岁遇见你，二十八岁失去你。
时间如白驹过隙，她在看不到结局的等待中，不知不觉一个人活到了三十九岁。
岁月磨平了她的心性，改变了她的浮躁，给予了她如今的成功。与此同时，也渐渐淡去了她心中始终没能放下的那个人。
只是，淡去不等于不再介怀。
她一直都想问问许雲桦，为什么当年如此冷漠的选择了离开，任凭她怎么挽留，怎么追问，都不肯给她一个离开的理由。
不，也不是没给理由。
还是有理由的。
“当年，是你说的，和我不过随便玩玩，我的占有欲让你害怕，让你恶心……”
“是我亲口说的。”许雲桦沉声道，“你当时怎么都不信，说我一定有苦衷，让我说实话……现在，你还愿意听我解释吗？”
林念望着头顶暖黄色的吊灯沉默了许久。
她知道自己不该听。
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不曾剥除心底那份爱入骨里的卑微。她知道，只要许雲桦解释，她便什么都信，然后再一次失去理智，重入那段好不容易才得以逃离的感情之中，不断向下坠去。
可她忍不住想听一听，当年绝情之人如今要作何解释。
许久沉默后，她终于开了口。
“你说……”
许雲桦似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就连语气都止不住在颤抖。
“你还记得……我们分手前，你陪我过的那个生日吗……”
林念闭上了双眼。
记忆好遥远，好模糊……
可她确实还记得，就像心间的一根刺，碰一下，痛一下，偏偏拔又拔不得，那样深刻，那样折磨。
***
许雲桦是那众星捧的月，任谁靠近，都觉遥不可及。
许雲桦二十一岁生日的前三天，让她帮自己推掉了所有的事，独自回了一趟家。
送行前夜，许雲桦偷偷去了她的小出租屋，二人于缠绵过后彼此相拥，轻声说着所谓“名分”的可笑话题。
她们相约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一定要给予彼此一个身份，不畏惧所有人的目光。
至少那一夜，她们许下承诺时的语气，是认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