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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番外 (下)(11)

作者:赤水三株树 时间:2017-09-06 10:44:19 标签: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邵青璃也强压着泪光,她深吸口气,眼中一派了然,连声音都没有多余的波动:“圣人,妾今日是偷偷换上宫女的衣衫跑出来的,恐怕再不多时就会被人发现。妾借了冯妹妹的轿子,一并追查怕是妹妹也不能脱干系,”她歉然看着脸色惨白的冯妙蕴,“冯妹妹,对不住了。”

    思安难过道:“邵姐姐,其实不必这样,真的不必这样。忘了这一切好不好,我送你出宫,就当你从未入宫为妃。”

    邵青璃从容起身,即使身着最简单的宫女装束,妆容朴素,形容甚至有些狼狈,一举一动也端方优雅,她放下珠光辉煌的螺钿圆托,沉静道:“妾哪里都不去,不会离开圣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妾遇到圣人太晚,若能早些扶持圣人,也不会让圣人先为宦官所挟,又被逆贼……欺辱。”她看着思安,“何况就算不为圣人,妾与狗贼也有仇。出宫能去哪里,妾的家已经没有了。”

    她哀戚的目光让思安的话只能咽回喉咙里。

    先帝先太子先后晏驾,思安于险途即位,皇位更迭由宦官一手CAO办,朝中耿直忠君之臣数年被宦官打压,尚存的与宦官虚与委蛇等待时机,思安这个默默无名的皇子即位时,他们竟不能接近些许。很快思安被“救驾”的节度使带走,再入深宫,非上朝时不得见,朝局一变再变,直至选妃,邵青璃的父亲和家族才找到机会。她受父亲影响,入宫后又见思安仁和,对他且敬且爱。

    思安却承不起这样的忠君之念和敬爱。

    思安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邵青璃决绝地抬起脸,将泪痕抹尽,道:“好在此身还可为君而死,以死报君,妾也算无憾了。”她苦笑着,“圣人若不去,妾也不会怨怪。贼人凶恶,本当妾自己去的,否则连累圣人得不偿失。妾身系于君,不能为君尽忠,也唯有以死回报,求圣人成全。”她决意下毒时就不曾向想过能全身而退,只是报着渺茫的希望,能为家人报仇,或许能使思安有所感念。

    思安既难受也难过。

    冯妙蕴看着他死灰般的脸色,留着泪对邵青璃道:“邵姐姐别再逼圣人了,圣人和那人……”

    邵青璃却不愿听下去,直接打断道:“圣上之誉不容有损,妹妹慎言。”

    思安不久久不能言语,散化开的茶香似蛛丝,轻如柔絮地把人缠裹起来,直到不透一丝缝隙把人缠死。

    嗅着清甜的馨香,思安忽感如周身血液凝固,他面容僵硬地问邵青璃:“邵姐姐,这毒药是从何而来,你怎么知道这间茶房?”

    邵青璃入宫时间不长,根本没踏足过外殿。

    这间茶水间准备的茶水只会往思安小憩的屋子里送,平日思安若在那里,温行多半也会去,在这里下毒送去,比在供议事偏殿和书房的茶水间下毒更掩人耳目也更容易得手,不是对温行与思安之间知道一些形影的人不会想到此处。

    冯妙蕴疑惑地望着他,思安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十分苍凉虚弱。

    邵青璃心绪不定,没发觉思安异常,以为思安为了温行追问,抿唇道:“妾不会说的。”

    茶泡得久了,小小的茶水间里香味愈发浓郁,邵青璃不会知道,但如果是阿禄或者其他常与思安共处的人不会不知,这种冒着甜香放了甘草特制的花果茶,是思安常喝苦药时最爱用来解苦的甜饮之一,温行不嗜甜,根本不会喝这种茶。

    他匆匆扫了墙上放茶品的架子一眼,上面的罐子少了两三只,果然只有他平日喝的茶,温行喝的恐怕已被撤走。

    思安无力地闭上眼。

    借邵青璃的手下毒,把只有他会喝的毒茶递到他面前,用邵青璃逼他自己接过这壶茶,而邵青璃不明缘由,恐怕此刻还以为茶是给温行准备的。

    

    第五十四章

    

    玉质细白的瓷壁触手生温,何人能想到装在里面的是穿肠毒药。

    骆仁旺没在思安身后看见阿禄有些奇怪,思安只道让阿禄去办了别的差事。

    邵青璃不肯透露是谁给的毒药,思安一再问,她便闭口不言。骆仁旺四处寻不着玉佩来回话,听到骆仁旺走近,邵青璃没有惧怕只望着思安,冯妙蕴倚着思安手臂瑟瑟发抖。

    思安端起那壶茶走出茶水房。邵青璃在他端起圆托那一刻眼中露出欣慰与凛然,郑重向他一拜。

    思安尽力要自己冷静。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伤害温行的性命,但也不能让邵青璃有危险。设下此计的人欲盖弥彰,无非想让他自愿喝下毒茶,邵青璃只不过成了那人手中一把无知觉的刀。

    思安不免又想到那封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书案上的折子。

    对方即使没有算到他万万不会对温行下手,也是冲着让他与温行离心而来。宫城、宗室,他这个皇帝,都已经在宣武军控制之下,连俞嵇卿出行身边不也跟着两个“护卫”。这人深入内宫与邵青璃通消息,把毒药夹带入宫,又知他心软绝不会为难邵青璃。

    倘或思安对温行曾有一点半点疑心,一而再再而三,一点点怀疑的种子足以生根发芽。

    可惜能知道他日常的习惯,甚至清楚他一些秉性,却完全料错了他的性子,不了解他与温行之间若是有怀疑,早也到不了今日。

    思安正出神,好一会儿才发现温行已经来了,在门前默默不语不知站了多久。

    他强自换上个笑脸,道:“怎么不叫我。”

    温行上来把思安微凉的手暖在自己掌中,和声道:“不是回金鳞殿去了么,听宫人说你又来这里,怎么让你一个人枯站着,阿禄越来越不会伺候,看把你手上凉的,连个手炉火盆也不知道点起来。”

    思安也不知怎么又走到这间后殿专供帝王休息的屋子里,地龙刚通上没多久,屋里还有些潮冷,思安心里有事,在屋里呆了许久竟也未觉得。

    提起阿禄,思安的心快跳了几拍。他让冯妙蕴在他离开后立刻带邵青璃走,阿禄和那个看炉子的宫女还昏着,外殿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早有人报给温行,一味遮掩是遮不住的。

    思安道:“别怪阿禄,我让他歇息去了。本来着急回去找阿冯说些宫中预备腊月和过年的事,阿冯心急先过来找我,事说完了,我忽然想见见你,他们也不知道我忽然过来,所以没有准备。”他这么半真半假地解释。

    “我不过多问一句,还招你这样一篇篇开脱,你总是心软的。”

    思安心中有鬼,觉得“心软”似另有所指,像一丛细芒刺扎在心里,越发不安。

    温行忽然拉着他的手腕转了个身,自己靠在坐榻上,让思安两腿分开坐到自己腿上。他抚着思安的腰身,问道:“为什么忽然想见我?”

    昨夜才经欢爱的身体十分敏感,思安双眸微垂,只拿雾湿的眼瞧着温行。

    未等回答,温行的手已经松开他的腰带和裤子,将搭在椅背的明黄金线绣缎面的皮裘盖到两人身上,思安整个人都缩到黑暗里。

    他们曾在这间屋子里偷偷缠磨数次,每次思安都顾着此处距议事殿颇近不敢出声,只有实在禁不住时才嗯哼两声,身体却也因为这样的顾忌格外敏感,在黑暗里,这种敏感又扩大了几倍,他清晰地感受着勃发的形状和热度,随着温行的动作如同在波浪上颠簸,每每被折磨得战栗不止的时候都是羞耻心与欢愉之间的交战。

    闷在皮裘里,思安攀援着温行的肩膀发出一声急促而辗转的呻吟,细白秀气的手指紧紧揪起柔滑的绸缎。

    最后他全身脱力一般软在对方的胸膛上。

    温行扯开皮裘让思安露出脑袋,思安只能如溺水过后一样喘息。身后湿腻一片,不由得嗔怪:“不去处理正事……却来折腾我。”

    温行碾着他因动情而嫣红的软唇,直将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才调笑道:“伺候好圣人乃头一等大事,再者是你自己说想我。”

    两人草草清理一番,把松散的衣衫理平。

    如之前数次亲热后与思安温存,温行有些慵懒而餍足地斜靠着坐榻的扶手,将思安圈在身旁,两人玩笑着拌了几句嘴。

    他对思安道:“思安,我很快就要领兵出征,与河东战事也该到了解的时候。”

    思安本在系衣带子,手指松滑,一下把个成形的结又扯散,顿了顿才重新勾起衣带系好。

    “什么时候启程?”

    “一二旬之间,凭昭义军和之前派去的兵力,挡不住河东大军太久。”

    思安眼里仿佛雾气翻涌望着温行,却不同于方才暧昧的惑诱,只有浓浓的不舍:“天这么冷,过了腊月就是元日了……”

    温行抚着他的脸柔声道:“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话触动了思安的心弦,思安咬着唇垂头不语,眼中春色一朝扫尽,温行将他拢在怀里,待他自己梳理好情绪平静下来,才道:“只是不太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宫里。”

    思安抬头看他,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但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带上他,首先都中贵族就不会允许,虽然贵族和宗室衰微,把皇帝带走,闹起来还是扒皮连骨,前线战事也不是闹着玩,若带上自己,恐怕帝驾又会像当初逃出京城时那样遭各方觊觎,温行还要分心保护自己安全。

    温行道:“原怕吓着你不曾说,不少人劝我出征前让你禅位于我。”

    思安愣愣僵直了身子。温行虽没有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却头一次如此直白提起此等别人听来大逆不道的言语。

    如今帝位于温行如探囊取物,此时他出征,大军调离,东都空虚,都中皇帝却是已经可以亲政的年纪,期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宣武僚属担心温行离都后东都生变,力劝他先即位再出征的呼声不小。

    温行继续道:“我一走,难免有人心思活络起来。你总是心软太过,我怕别人借你这性子害了你。”

    看着思安还是无措的模样,他越发不放心,道:“你一定要多小心。”

    思安想了许久,多少有些艰难,还是悠悠问道:“你为何不先让我禅位……再出征?”

    终究温行是要篡夺他俞家的江山人,思安再无心权位也不能心无芥蒂地像事外之人一样宣之于口。

    温行道:“虽然总要遭人算计,若无皇位,只怕算计你的人再无顾忌。”

    思安道:“他们……会想杀我么?”

    宣武军中想让他死的人应当不少吧,若与温行没有这段孽缘,他相信温行也会想斩草除根。

    温行柔声道:“思安,人一旦贪婪起来,总会想要得更多,无论如何都不会满足,不是人人会和你一样想,大多数人更喜欢大权在握,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除掉隐患会宁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我也不例外。”思安像发冷一样抖了抖,温行抱紧他,“但我希望你能平安。你总是想着他人的退路,你自己的退路你想过么。”

    思安不太明白,“我自己?”

    不知何时,温行将思安放在几案上的白瓷壶拿了起来,轻轻一斜做出要往杯子里倒茶的样子。

    思安正自惘然,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烫手山芋,见温行似要喝那壶茶,惊得从他怀里跳起,不由分说把杯子从温行手上打开,他突起之时力气极大,不仅温行被撞得丢开手,整张几案都被推倒,茶壶和杯子散落一地,哗啦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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