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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番外 (下)(7)

作者:赤水三株树 时间:2017-09-06 10:44:19 标签: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谈论间不时用余光扫过思安这边,发现思安脸色有异,干脆摆手暂罢,让众人先歇一歇。

    “天太冷,让他们升个炉子来吧。”他走近御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思安朝他一笑,道:“什么天就升炉子,让人瞧见多不好。我想回去了,在这怪没意思的。”他病还未痊愈,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血色,这一笑更显得苍白。

    巳时刚过了一刻,外面阳光未暖。思安因病在屋里赖得久,温行本想让他出来多走动活络筋骨,但见他虚弱之色尤重,还是吩咐阿禄好生伺候着送回去。

    落了轿帘,思安从袖里拿出那封奏折。这封折子绝不是温行的意思,温行根本不需要请赐,他若有意,只会直接了当告诉思安,就像当初要拥他入东都登基,挟天子的野心再明白不过,他的实力与行事风格,都无需与思安迂回。

    当初奉成一正得势的时候从来无法越过温行向思安传递只言片语,苏永吉有邵青璃相助钻了空子,还是很快被发现。如今宦党已除,能瞒过温行耳目的,也唯有温行自己的人。

    

    第四十九章

    

    思安闭着眼睛,轿子微微的晃动引得一阵阵眩晕。

    现今也算得上一个时机,虽各方借着奉君的旗号兴兵,终究目的并不在匡扶大景社稷,俞氏还在不在帝位都不与他们起兵相干。东都朝内宦官已除,俯首于宣武的藩镇居于中原要地,兵强马壮,且思安隐约知道,温行以强兵之力,花了不少功夫挟制这些归顺于他的藩镇节度使,并不仅仅如朝廷早先那般松散羁縻。天下问鼎,名未至而实已归。

    但是这个关隘,温行竟未表露半分,他的僚属在朝上也未置一辞,他们不提,大景旧臣们暗自提防,也不会提起,明面上大家像集体忘了这件事一样,朝中一切如旧。

    他为什么不提呢。

    思安手指不自抑的颤抖,几乎要拿不稳。

    .

    都中粮食炭薪等物资愈发紧缺,屯了货物的富户要价奇高,温行欲从汴州调集物资,但路途遥远,前线粮草又不能短缺,从汴州调来的粮食入不敷出。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屋外阳光普照还好些,屋里潮沁沁的,若非点起地龙支起炉子,人在屋里根本呆不下去。

    皇宫空荡,乍看之下已没有多少人,琐事仍然不少,前朝主殿每日大小朝议不断,内宫还住着人的几个宫苑一日三餐各物都需供着。丽娘和邵青璃不再合适管理宫务,理事之权落到冯妙蕴身上,思安常与她在一处,见各局各司找她办事来往不迭,少不得与她参详。

    思安念着远在应徽的妃嫔和都中所剩不多的宗室,便以赏赐的名义赐下不少米面木炭等物。他瞧着库房尚殷实,却不知宫里许多张嘴日日都是要吃饭消耗的,宫室少不了供应,外面采买不易,不多时库房就都搬空了。到最后宫里吃食都接应不上,思安吃了一惊,才知道外面缺粮多严重。

    金鳞殿厨房的管事来禀报无米下炊,冯妙蕴面露难色,一个劲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是妾没有考虑周到,不知都中米贵,竟已有价无市。”她在家时也是娇养的小娘子,于市售买卖接触不多,以为不过多花些钱就能填不上。

    思安愧疚难当,道:“是我太不通庶务了,怎能怪你。”

    两人对面陪着不是,阿禄却有些着急。

    “总不能让圣人饿肚子,要不各处先匀一匀……”

    思安摇头:“既然艰难,从今日起朕与大家同食,先轻省捱过这一阵。命采办再四处多走走,看有没有米行面行放售。”哪能夺了别人的口粮给自己填肚子,况且连他这里都没有,别处又从哪里找出多的,思安一口否决了阿禄的提议。

    阿禄道:“这怎么行!圣人还用着药呢,身子都没好怎么能挨饿。您有所不知,供着咱们宫里吃食的一向就那几家,旁的哪敢随意往宫里买,他们说没有,不过是藏女干耍滑留着想多赚一笔,待奴让禁卫带人去抄一遍就知有没有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告诉成王殿下。”

    思安忙拉住他,道:“可别,前面那么多事……”温行为筹集粮草的事,已经数日没回过王府,也没有来金鳞殿。

    阿禄道:“就算奴不说也会知道的。”

    果真不到正午温行就来了,还带着从成王府运来的米面等物,虽不如往日丰足,却够金鳞殿消用一阵。他曲指在思安的额头轻轻敲打,道:“可知错了。”

    虽然不疼,但宫人们都看着,思安连连躲不过,摸着鼻子承认道:“知错了,我也没想到,饶过这一回吧。”又担忧道:“不是说城里都缺粮,你从哪里弄来粮食,把粮食运宫里,你府上怎么办。”

    温行揪着他耳垂掐了下。

    “这你就不用CAO心了。”说着有些似笑非笑,“我又不是你那些娇滴滴的妾妃,要你多费心筹谋如何过冬。”

    左右宫人并未摒退,骆仁旺也不远不近的站着。

    思安红着脸扯他的袖子小声说:“我也担心你的。”

    温行“嗤”一声笑出来,把人拖到里间好好抚慰了一番。

    温行还有政事缠身,略过了一会儿便离去,走前让思安不要总闷在屋里,不愿去前朝好歹多在花园各处走走。

    冯妙蕴进来正遇上思安站在门口送温行,低语缠绵了好一会儿,温行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才大步离开。思安抬头见冯妙蕴从另一边回廊过来,眼里笑意盎然,脸又红了一回。

    .

    不知是否温行特别叮嘱,阿禄和骆仁旺轮流在思安面前劝他多出去走动。冯妙蕴也说趁着日头好,不如多出去晒晒太阳。

    金鳞殿里吃食不愁,宫里的粮食却还没有着落,过了几日,不知阿禄使了什么法子果真让一直供应宫中的商户松了口,才解了一回饥迫。思安不见外面饥馑如何,但见天寒地冻,想想从前饿肚子的滋味,即使暂无裹腹之忧,也不知要捱多久,觉得还是节俭为上,定了每日餐时数量。

    暂放下一桩心事,冯妙蕴邀思安骑马散心。

    她和贴身宫女都换了男装,脚蹬小鹿皮靴子,清爽俏丽地来金鳞殿想邀。宫里着实沉闷了一段时日,冯妙蕴一阵风儿刮来,看得金鳞殿的宫女们露出羡慕之色,思安干脆大手一挥,让金鳞殿宫人们都换了轻便衣衫一同到宫中开辟的跑马场戏耍。

    内侍与宫女各组了队伍蹴鞠玩,让思安当裁判。思安在阿禄的怂恿下也完了一局,跑了一会儿全身发热,脸上也多见了血色。

    冯妙蕴勒着马头慢慢踱到思安身边,笑道:“圣人说陪我骑马,怎地先同他们玩起来。”她一身窄袖修身的男装显得极干练,两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笑起来神采飞扬。

    思安也笑道:“待会儿和你赛马。”又对一旁眼馋的骆仁旺道:“你也去牵匹马来,护在朕和淑妃身边。”

    阿禄唤宫人牵马。却闻一道尖细的笑声,丽娘站在马场旁一棵秃了枝的梨树下,嘴角挂着抹冷笑。邵青璃面无表情,半垂着目光立在她近侧,她们身后还有数名跟着伺候的宫人侍卫。

    丽娘身着秋香色宽幅缎面狐皮裙子,水红闪金银鼠褂,领口松软的风毛托着小巧白皙的脸蛋,她身量似乎较从前清减了些,鲜红的额花却将更显深刻的明艳眉目衬得多了三分凌厉。邵青璃则穿得单薄朴素多,夹裙上几乎没有花纹,脸上也不饰脂粉。

    丽娘靠着树干拍拍手,笑道:“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不知集宠爱于一身的滋味到底如何啊。”她的语调拉得细长,没多少笑意的美目兀自转向冯妙蕴。

    思安与冯妙蕴根本没有那种关系,冯妙蕴到底还是不通人事的姑娘,被丽娘一问一瞧,脸上满是尴尬,思安皱了皱眉头挡在冯妙蕴马前。

    “哟,这还护上了。”丽娘扶着宫女的手款摆纤腰走近。

    

    第五十章

    

    冯妙蕴下马福身行礼。

    郑家已败落,丽娘虚有中宫之位,却比当初更无顾忌,反正家族败也败了,她父母的爵位诰命均被褫夺,家产被查抄,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朝思安欠身,却不叫冯妙蕴起来,反而纡尊弯腰将冯妙蕴的脸蛋身量上下打量一遍,转眼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金鳞殿宫人,才笑道:“好热闹啊,我说这大冷天儿的,别处连个鬼影都没有,唯独这里这么热闹。原来是圣人让太监宫女们踢球来哄妹妹高兴。”

    冯妙蕴对丽娘的故意曲解抿唇不语,丽娘笑得更欢。

    “只是不知,圣人这么宠妹妹,妹妹何时能为圣人诞下龙裔呢?”

    这话说得思安和冯妙蕴越发没意思。

    思安道:“你不要胡说。”一时尴尬不好动作,让阿禄去扶冯妙蕴起来。

    丽娘终于将目光转向思安,不似一贯的轻蔑讥讽,恨恶明灭,倒吓得思安一跳。

    她看着思安,话却好像还是在对冯妙蕴说,道:“妹妹如此得圣人爱重,可是圣人却是个不爱女人爱男人的,妹妹这样伺候一个雌伏他人身下的男人,想必心里也是苦的。”

    思安不曾以自己喜欢男子为愧,虽不想隐瞒谁,也不想刻意布公,只是身系皇位顾忌甚多,平日不得不遮掩伪饰。丽娘的笑声尖细刺耳,思安不怕周围的宫人听见,却不愿自己的事被人拿出来如此轻忽嘲弄,况冯妙蕴全然无辜,根本不该受此嘲笑。

    他面上少有的带出些愠色,对丽娘道:“别再说了。”

    丽娘笑得花枝乱颤,道:“圣人息怒,圣人可别怪臣妾,臣妾怕得很,怕得瑟瑟发抖呢。早知圣人有今天的硬气,当初臣妾说什么也不该让圣人在外头的茅屋过夜,至少也该体恤圣人愿求,让圣人进了臣妾的屋里,在臣妾幕中有一席之地。”郑家与宦官交往深厚,又遇宗族离心,遭逢巨变,眼看家业倾塌,丽娘的皇后之位也摇摇欲坠。她对造就这一切的温行十分怨恨,也恨上了与温行关系非常的思安,刻毒起来连自己的脸面也不想要,怎么难听就怎么说给思安听。

    思安恼得满脸涨红。

    丽娘走近思安,如嗜血一般艳红的朱唇轻启:“听说成王可对圣人心疼得紧,连金鳞殿厨下炊饮都亲自过问的。”她叹道:“可惜啊可惜,您怎么就是咱们的圣人呢,若是别的什么人,我早捉了来当那狗贼的面剥皮削骨给他看,看狗贼会是什么反应,哼,想想都觉得痛快!”

    她话中狠绝非常,已不是嘲弄羞辱那么简单,思安心神大震,面白如纸,骆仁旺看不下去,顶着剑格把丽娘隔开。

    “不得对圣人无礼。”

    丽娘后退几步,却有一个侍卫从后面冲出来,扶住丽娘,挡在骆仁旺的剑前。

    “你要做什么,皇后娘娘面前休得放肆!”

    骆仁旺并非真想对丽娘刀刃相向,只想威吓一番,那侍卫却紧张得很,盯着骆仁旺的佩剑,手抖着不敢真隔开,只是身形没动大半将丽娘遮挡在后。

    骆仁旺倒愣了愣,思安也愣怔,看侍卫的样貌,恍惚记得还是当初逃难与丽娘私通的那个人。熟料丽娘不领情,伸手将侍卫推开,冷笑看了思安一眼,扬长而去。那侍卫脸上又红又青,咬着牙跟在宫人队伍后面。

    .

    日光正好,天空湛蓝广阔,凉风吹撒得雪云舒展恣意,天际隐没的边缘被宫殿勾勒出的高低起伏取代,一眼望去不甚完满,却已是思安能看到最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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