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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番外 (下)(5)

作者:赤水三株树 时间:2017-09-06 10:44:19 标签: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好在金鳞殿还是多有几分人气的。湖中荷叶已残,殿外装点了菊花等时兴花卉,值守听候差遣的宫人在门外站得满满当当,领了差事的宫女有条不紊鱼贯出入,裙带随着她们婀娜的身姿有节奏地摇摆,踏入金鳞殿,倏忽竟会让人产生一种类似一步由瑟秋进入暖春的错觉,整个空寂的宫城,或许也只有这一处还是繁忙的。

    冯妙蕴被领进门,见到的却不是思安。她暗里牵紧自己的手帕,连呼吸也多了十二分的小心。

    相较于冯妙蕴,她对面的温行就显得颇为气定神闲。一缕秋日从云中期期艾艾投射而下,在回廊分出一半蒙眬虚弱亮和另一半阴影,温行站在廊下,望着殿中的目光似乎有一缕比阳光还细微的柔和,不过很快隐没在深静无波中。

    “娘娘一路辛苦。”

    冯妙蕴又捏了捏手帕,道:“并不辛苦,多谢成王关心。”朝野已在这位成王的股掌之间,冯妙蕴知道自己窥探了不该知道的隐秘,圣人应当不会怪她吧,但是成王如果想在圣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要她的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她感到温行的视线,不是那种带有某种轻佻意味的打量,却带有十足地侵/犯/性,好像他看的并不是一个活人,官家出身又入宫为妃的冯妙蕴,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陌生男子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她头皮发麻,忍了又忍,才把尊严被轻待的怒火和心里翻腾的惧怕压下去。

    从她发间简练簪着的双雁长簪,一直看到她根本掩饰不住在袖里发抖的指尖,那目光好像有利刃剖解着皮肉,又如鼎压般沉重。

    冯妙蕴的忍耐就要到极限。

    过了片刻,温行开门见山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的父兄已为我所用。”

    冯妙蕴干涩着嗓子,道:“我知道。”月前东都城内的风波,受牵连的家族倒的倒散的散,冯家从前和掌权宦官们来往不少,不然冯妙蕴也不会被选为妃,宦官被清除,未曾公然与温行做对的冯家选择倒向宣武一派,家族得以存延,家中很快派人把消息送给冯妙蕴。

    “圣人要接娘娘回来。他的日子过得不开怀,需要人作伴,娘娘知道该怎么做。”他没有疑问,只是平淡的叙述。

    冯妙蕴颔首:“我、我知道的,我会好好伴着圣人。”

    温行道:“他常在我面前提起娘娘,娘娘是聪明人,知道怎么管住自己,不多说,不多想。”

    除去宦官以后,温行少了一大制衡约束,在朝内外行事也更随意,冯妙蕴是要伴在思安身边的人,他干脆也不作面子上的虚伪,一切挑明,冯妙蕴能识趣最好不过,如果不能,他也有办法处理,只是少不了多花心思哄思安。

    冯妙蕴忙道:“我不会给圣人多增烦恼。”

    温行眯着眼道:“这样最好。”言罢吩咐一旁宫人带冯妙蕴入殿见思安。

    

    第四十七章

    

    见冯妙蕴是自己提出来的,然而果真见着了,思安比谁都要尴尬紧张。

    “你一路……辛苦了吧。”安静了一阵之后,还是思安先开口打破沉默。

    冯妙蕴微微垂首,道:“妾不辛苦。”

    思安稍有踟蹰,又问:“姐妹们在应徽过得还习惯么,我让人送了过冬的衣物和炭薪,不知都收到没有?”

    冯妙蕴道:“都收到了,圣人放心,姐妹们在应徽都还好,那边没宫里规矩大,大家都松泛些。”

    虽知多半是安慰自己的托词,思安听了还是放心些。

    一问一答结束后,两人又静了下来。冯妙蕴低头玩着帕子,思安眼神忽闪没个定向。

    后宫这些女子当中,皇后丽娘自不必提,贤妃邵青璃多少怀有些别样心思,思安总有避嫌之滤,敬而不近,其他妃嫔只是尽力关照,不曾有亲近之心。

    唯独冯妙蕴,因两人都有迫不得已的境遇,又各自分享过心底一些秘密,且冯妙蕴淑妃的位份在后宫特殊,思安与她格外亲厚。这种亲近无关男女私情,更类似友人相互扶持的情义和知己的信任。

    但现在这些都变成了一道化不开的沉默。

    又相对无言一阵,思安实在不知要说什么,把自己面前的几个小盘推给冯妙蕴,道:“你尝尝这个,他们做的,很好吃。”

    三四个小盘里分别装着不一样的糕点,都是精致小巧的,一看就知道花了心思和功夫,稍靠近便有一缕甜香钻入鼻尖。

    宫里,又是在皇帝跟前,这样精细的小食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外面早有皇帝被软禁的传言,宫城无处不见的败落萧瑟,正印证着俞氏皇权的衰弱。

    冯妙蕴确实用粉饰的托词安慰思安,远在应徽的行宫理所当然受动荡波及,虽有思安的惦记和照顾,妃嫔们的日子,或许也就比先帝时最不得宠妃嫔好些,行宫周围还有日夜巡逻监视的宣武士兵,一宫的弱女子怎一个提心吊胆。

    仍旧维持着与身份相符的体面,未曾见凄惨的,反而还是思安这个皇帝。

    冯妙蕴揣着帕子,还是包起一块做成梅花样子的酥饼小口地品尝起来,阿禄立即端了茶盏上桌。

    冯妙蕴吃了一口,抬头道;“真甜。”

    思安“唔”了一声,解释道:“最近在吃药,他们可能多搁了糖给解苦。”

    冯妙蕴斯斯文文的吃完,用帕子擦着手,清灵的眼睛忽闪两下,对思安道:“是有人专门让厨房为圣人准备的吧。”

    思安呆呆看着她,冯妙蕴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成”字,很快用袖子盖起来。

    不料她会这么提起,思安含含糊糊在嘴里应着“哎”了一声。

    冯妙蕴也有些不自在,小声问:“圣人之前说心里有人,就是……他?”

    思安脸上飘起粉绯,点点头,“是他。”

    冯妙蕴警惕地扫了一眼阿禄和四周。

    思安忙道:“不、不妨事,这些都是……他的人。”

    冯妙蕴有些诧异,随后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自己胸口。

    思安脸上的热越发升高。

    “你、你没有觉得我…我……”

    他没说下去。他对温行不同于一般男子好男风那种喜爱,与温行隔着天堑一样不能逾越屏障,盘桓在算计夹缝中,知道内情的人多恶之蔑之,少有平常视之的,更别说认同。

    冯妙蕴知道他的意思。思安身上一直不断的传言和纷扰,经过应徽宫那一夜,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明白了,包括近来邵贤妃放出来后又被送回玉华殿的种种缘由,她都多少知道一点。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道:“妾其实也……吓了一跳呢。不过听起来虽然有些惊骇世俗,但也不是什么……嗯,不是还听说过有人结为契兄弟的么,就是少见些,圣人和……那一位的身份也与众不同些。若真喜欢上,哪能管什么身份地位,想来是男子还是女子也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妾倒佩服圣人,圣人和那些浪荡子不一样,心之所系便全心全意,好过随意取乐朝三暮四。”

    思安眼眶都红了,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他望着冯妙蕴,“你真的这么想么?”

    冯妙蕴坚定地点点头。

    思安小声道:“谢谢你。”

    “哎,这有什么好谢的。”

    冯妙蕴也不由在心里叹一声,又道:“不过,圣人是真心实意,那一位……”他们的情况比普通君臣都不如,成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很有可能更进一步,身在皇位的圣人又该怎么自处。

    思安隐下了眼里涌出的热意,笑了笑,道:“他待我很好,他已经待我很好了。”他的笑并不是没有怅然无奈,但欣慰和满足也显而易见。

    冯妙蕴看着他这样笑,心中甸甸堵了块石头一样,但仔细一想,又能怎么办。

    思安道:“还有一事,那晚你看到的……”

    冯妙蕴眼中闪过一丝凛锐,道:“圣人放心,妾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她犹豫了片刻,垂眸看着自己的帕子,道:“只是,赵王那里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思安蹙着眉摇头,道:“其实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他现在并不在宫中,应当在都中的赵王府,你莫要与人提起他,也只当不知吧。”

    冯妙蕴的手指擦过绣帕上的针脚,道:“好。”

    .

    思安与冯妙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从前,若说改变,那就是比从前更亲近了些,冯妙蕴知道思安与温行的关系后不以为异,偶尔还会打趣思安,弄得思安羞臊不已。

    思安每每咋舌,道冯妙蕴虽身为女子,比不少男子爽利大胆,这与她娇柔雅淡的外貌又不相符。阿禄深以为然,说总听人言妇人之见,但世间多的是胆识心机不输男子的女子。

    冯妙蕴回来后,两人结伴去玉华殿探望邵青璃,邵青璃避而不见。玉华殿里冷清非常,除了殿外把守的禁卫,空旷旷的竟难见多一个人,思安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去求温行不再将邵青璃关在寝宫,至少让她能多出来走动,温行如了思安的心愿,不仅邵青璃,把丽娘的禁足也解了,不过让宫人和禁卫严加看管,闲杂人等都不让靠近金鳞殿打扰。

    不再限制丽娘在后宫自由也是有原因的。

    丽娘的娘家郑家在除宦党时也闹了一场风波,郑氏族中不少心思灵活之辈,瞧出俞氏大势已去,有几房子弟看准时机向温行投诚,拿证据告发曾与宦官过从甚密的嫡长房——也就是丽娘父亲一脉为宦党,整个郑家鸡飞狗跳,百年大族不是那么容易连根拔起的,但不免有损伤,最后丽娘的父亲并没有下狱,却已夺去官身,家产也被查抄,郑家分家出去好几个支系,郑氏元气大伤。

    丽娘也好,邵青璃也好,包括冯妙蕴,即使仍为宫中地位无二的命妇,对朝局也已经是无足轻重存在。

    邵青璃依然不愿意见思安,即使见了也疏离冷落,若不是冯妙蕴打圆场,话都说不了一两句,思安有些难过,但也知人心不能强求,遂也不再去打扰她,过了一阵,邵青璃倒和皇后丽娘越走越近,又是后话。

    杜卉从禁卫军军使撤下之后,骆仁旺接替了他的位置。这一次回宫,思安身边的护卫比从前更严密,金鳞殿多增了一倍不止的人,整日不间断轮换值守,骆仁旺住进了偏殿厢房里,平日温行不在的时候,他这个军使充起护卫之职守在思安身边,连冯妙蕴来时也不会退避太远。

    骆仁旺人高马大,穿上禁卫崭新光亮的护甲,本应该威风凛凛,但他总是不自在得很,无人的时候站在一旁总是要动动手臂,一会儿又要松松护腕,嘴里还咕哝着“怪膈着的。”

    本来思安靠在窗边借着天光看书,一个下午都听到他悉悉索索这扭扭那挪挪的声音,不由得好奇,扣了书本转头看他。

    思安目光一转,骆仁旺立刻站好,思安眨眨眼转头,过不了多久他又动起来,反复几次,思安干脆让阿禄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骆仁旺推辞不肯坐,思安道:“成王让你来护卫,又不是让你站哨,你坐着和我说会儿话也不妨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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