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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番外 (下)(16)

作者:赤水三株树 时间:2017-09-06 10:44:19 标签: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光渐暗,逆着光亮竟不太能看清冯妙蕴脸上的表情,阿禄从外间进来道:“天黑了,圣人先别看书了,奴这就把灯点上。”

    .

    宫里的夜晚向来宁静,尤其在深冬虫鸟尽绝的时候,更是万籁俱寂,因此哪怕一点喧哗,在宫墙内都有如巨石落湖一般波澜回荡,思安睡得不沉,惊醒的时候发现异常,叫了一声阿禄。

    外面的雪地被忽然出现的火光映照得通亮,雪光下,宫女的惊叫和刀光一同扑向白色的窗纱,思安没有听见阿禄回应,金鳞殿大门就被从外破开。

    “皇兄恐怕想不到,臣弟还有回来的一日。”俞嵇卿脸上带着与寒夜雪光一样冻彻阴冷的笑,跨入金鳞殿。

    他带着各家族的私卫部曲,一部分禁军军士,奉成一垂首半隐在他身后,朝中所剩的不愿意屈服温行的旧臣统统都在其列。

    整个金鳞殿都来不及反应,守卫和宫人很快被制伏,卸去武器集中到偏殿,思安自己也不及惊慌。

    被送离都的俞嵇卿怎么会忽然在雪夜里又出现在皇宫,而且毫无预兆的,就这么带着许多人闯入。

    他的疑惑落到俞嵇卿眼里,俞嵇卿笑道:“圣人很惊讶臣弟为什么会在此,您多行不义,反对您的人多得是,希望您死的人也很多。”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他可以送我离开都城,也就有人能放我走。”

    思安皱起眉,目光微微一动飘向窗外。

    俞嵇卿尖锐地笑了两声,道:“皇兄别看了,不会有人来的。我既能站在这里,又怎么会让皇兄失望呢。”

    思安收回目光,现在不是慌神的时候,必须镇定。

    “你要做什么?”

    他只披着一件袄子,与此刻锦袍玉带的俞嵇卿相比显得有些狼狈,尽管极力挺直腰背,还要靠指甲刺入手心的疼痛才勉强把惊慌失措压回心里,俞嵇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此刻的故作镇定,心里无比快意,“我要做什么皇兄难道还不知道么。”

    是啊,夜半时分带人逼宫,要做什么自然再清楚不过。谁也想不到,宣武军未将他赶下皇位,俞嵇卿先走到这一步。

    俞嵇卿转身,对自己带来的部下道:“都给我搜,一个地方都不要遗漏。”他们很快四散开,在金鳞殿里翻箱倒柜,动作粗鲁凶狠,将殿中陈设砸得稀巴烂,破碎的声响和凶神恶煞的士兵惊得胆小的宫女不停哭泣。

    俞嵇卿踩着地上精美的白瓷碎片和散落的珠玉,眼中显出些许扭曲。什么傀儡之君被人挟持,分明过着金丝雀儿一样被人好好供养的生活,哪比自己流落在外时曾吃过那些苦。

    忽而又不知起什么事端,一个只着里衣的宫女被俞嵇卿拖到雪地里,其他宫人想上前阻拦均被挡在一旁。

    思安惊起道:“你要搜就搜,关他们什么事?”他走到门边,也被人架刀枪拦住。

    俞嵇卿不紧不慢接过奉成一恭敬奉上的热茶,自蒸腾热气的茶盏后抬起头,道:“常跟在皇兄身边那个内官似乎不见了,臣弟有事想问问他,他在皇兄身边最亲近,他不在,臣弟只能问其他人。”

    思安道:“你要皇位,我给你立诏书,何必如此。你、你让他们都住手。”

    俞嵇卿啪的一下把茶盏掷在桌上,厌恶道:“你似乎没搞清楚一件事,皇位本就是我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让位于我。”他就是讨厌他这这样,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拥有了一切,得到了却好像根本不珍惜,随时可以拱手让人。

    “先帝本就属意于我,若非我与帝驾不慎失散又被余渐那老贼拘住,连太子也不过如此,你是个什么东西,先帝在时恐怕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京中何人知道你,若非我时运不济,哪里轮得到你今天在这里和我指手画脚。”

    思安无话可说,逃出旧京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坐上皇位的一天。然而皇位对如今的俞氏血脉根本是无法脱卸的重负,思安不明白为什么俞嵇卿还如此执着。

    忽而想到什么,思安道:“当时余渐派人追击我,是不是也与你有关?”未回东都之时,余渐也与温行一样争着派军迎驾,不过后来思安知道,余渐不仅想迎驾,甚至还想杀了他,当时他就大感意外,心想余渐趁乱杀死他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好,若他手上没有其他筹码,杀了皇帝他就是弑君。

    俞嵇卿道:“你也不算太笨,当时我在河东军营中听说你继承皇位,余渐被宣武抢先一步素手无策,是我告诉他,若是杀了你扶我上位对他会更有利。”

    难怪后来在应徽宫策划劫持思安反倒不杀他,那时俞嵇卿被温行带回东都,余渐手上已再无皇子。

    宫女的尖叫与深夜的寒风一道刮过耳膜,思安寒噤连连,问道:“你要如何?”

    俞嵇卿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丝意义不明地笑,阴测测道:“看来皇兄还是不太愿意配合了。”他朝外面招了招手。

    丽娘和冯妙蕴被人束了手半架着押入金鳞殿。

    冯妙蕴咬着唇忍耐不语,丽娘则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贼人以为这里是哪,居然敢擅闯禁宫对皇后无礼,你们犯的都是诛九族的罪!”

    丽娘的声音尖细,叫骂起来口无遮拦,俞嵇卿极其厌恶地眯了眯眼,对思安道:“怎么样,圣人愿不愿意交出东西?”

    思安道:“你这是……”

    俞嵇卿对人使了个眼色,丽娘和冯妙蕴都被押到思安面前。

    “都说皇兄最容易心软,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在前,皇兄是否会怜香惜玉呢。”

    殿廊下的阴影里忽然滚出一个人,跪在俞嵇卿脚边求道:“赵王殿下,您不是说只要我帮您打探宫里的消息,打开宫门放您进来就会成全我们么,这事和皇后娘娘没有关系啊,求您放了她。”

    竟是与丽娘相好的侍卫。俞嵇卿没有理他,丽娘听到那男子哭求,柳眉倒竖,叫道:“我不是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么,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是皇后,我哪里也不去,你们都放开我,你和逆贼谋划了什么,你们……你们都给我松开!”

    丽娘挣扎的力气极大,竟真挣脱了开,俞嵇卿眼中泛起厌烦,思安暗道不好,未及出声,俞嵇卿已抽出身旁人的佩剑向丽娘胸膛送去。

    离得最近的冯妙蕴惊叫出声,思安则连叫都哑在了喉咙里。血腥味在阴冷的空气里弥漫开。

    跪在地上的侍卫见状大吼一声要与俞嵇卿拼命,双膝未离地,已被身后的尖刀刺穿胸膛,门外有几个似乎是追随侍卫的随从,也很快被一并杀死,俞嵇卿带来的人麻利地将尸体拖走,鲜红的血色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俞嵇卿用白色的绢帕把手上沾染的血滴抹尽,随手一丢落在思安脚边,思安缩了缩身子。

    “这两个人秽乱宫闱,丢尽了我俞家脸面,我替皇兄清理门户,皇兄觉得如何?”

    思安望着那一片深红的血滩,抖得说不出话来。

    “皇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都说皇兄为人心慈,想来不愿见到更多人流血吧。”他的目光滑向低着头的冯妙蕴。

    外面宫女的惨叫如惊梦洪钟,震得思安惊颤不已。

    “我、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得放了他们。”

    俞嵇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道:“那当然,只要我拿到了东西,其他人都可以不管。”

    思安从怀里把那封已经用蜡封好的黄卷诏书拿出来,俞嵇卿瞳仁一紧,伸手就要去拿,思安却缩了回去,道:“你放了他们。”

    俞嵇卿道:“你现在凭什么和我谈条件。”说着抢过诏书,思安被他推开。

    俞嵇卿打开诏书,一目十行将内容检查一遍,越看唇边的笑越冷,眼中闪过的光芒越利。

    “皇兄果真不曾把祖宗基业当回事,万里山河都可以尽数拱手让人!只是也该到了让臣工们看清皇兄面目的时候,以免他们信错了人。”

    俞嵇卿手中正是思安曾写来禅位温行的诏书,明日俞嵇卿只要在朝堂上拿出诏书,就可以在满朝文武面前痛斥皇帝如何昏聩无能,连皇位都保不住的皇帝当然不再适合为继续坐在帝座上,传位于俞嵇卿也就顺理成章。这封诏书握在手上,也不怕来日被温行拿出来当令箭,或许时机成熟,还可以用来当做温行狼子野心的罪证反将一军。

    俞嵇卿眼里狂热汹涌,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乾元殿中的宝座上。

    他的表情愈加疯狂,思安心里却还有疑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封诏书?”他们一进来就翻箱倒柜,也不要他让位,能让他如此大张旗鼓的,思安想也只有这个了,可是自从他拿回来后诏书一直藏在床榻的隔板下,蜡封未动,根本不可能还有人知道自己曾经写过这么一封禅位诏书。

    俞嵇卿道:“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皇兄如此不在乎江山和皇位,还怕人知道么。”他卷起诏书揣在手里,“请皇兄明日一早与我一同去乾元殿。”说着又转头对一直沉默的奉成一道:“你派人守好此处,我想皇兄一定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若他有什么闪失,整个金鳞殿也只能跟着陪葬。再派人在宫中搜寻金鳞殿总管,务防有漏网之鱼。”

    奉成一颔首:“王爷放心,内宫诸事奴最熟悉,定然不会出差错。”

    思安忽然又开口道:“你若为皇,会如何处置如今天下。”

    俞嵇卿脚步一顿,头也没有回,只道:“那就不烦皇兄CAO心了,我若登上皇位,自有我的造化。”

    

    第五十九章

    

    火塘里熄了火,冬夜里异常的冷。思安从被翻得倒乱的衣箱拖出裘衣将自己冯妙蕴都裹上。金鳞殿被重重围起,借着雪光能看到外面把守的人映在纱窗上的一条条人影。

    “连、连累阿冯了。”思安冷得哆哆嗦嗦。

    冯妙蕴身上也没多少衣服,头发只用长簪挽了一半,与思安挤在一起。两个人都下意识地远离地上那滩血。

    “圣人身子还没好,盖严实些。”她把裘衣都搭到思安身上,自己去看火炉,里面还有些许冒着余温的残灰,冯妙蕴将炉子挪过来。

    她往门上一排人影望了一眼,小声问:“圣人,阿禄去了哪里,怎不见他。”

    思安摇头,“我也不知道。”

    屋里实在太冷,两个人说话都哈着白气,冯妙蕴搓着手,宽慰思安:“圣人别怕,咱们不会有事的。”

    思安艰难地笑了笑。他此时格外想念温行,今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相见,温行人在前线,得到消息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了。

    冯妙蕴道:“圣人一直以来都不快乐,如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来逼圣人了,兴许也好。”

    思安呆呆地道:“是啊,也好……也好。”

    天还未亮,夜好像很漫长,思安和冯妙蕴两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冯妙蕴凝神,扯着思安的衣袖道:“圣人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思安也竖起耳朵,声音似乎在内室,类似于什么东西磨在石板上。殿中铺满地衣,石板地面在地衣下,又有什么会磨在上面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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