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伊甸园(229)

　　藤蔓越发粗壮，形成树干，顶破了大地。

　　大地就像是倾斜的餐盘，密密麻麻的怪物顺着倾斜的方向滚落，再度滑入地底。浓烟从地下冒出，带着烧焦的味道，那是因为，地下居然是滚烫的岩浆，怪物在其中被烧成黑炭，永久地沉在地下。

　　藤蔓变成了参天大树，直插云霄。那些怪物在大树跟前显得十分渺小，简直就像是嗡嗡叫的苍蝇，不值一提。

　　这一切都是违反常理、不合逻辑的。

　　因为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是两大精神世界的战争。

　　林浠隐隐想起了一些片段——他曾在Eleven的精神世界看过从断壁残垣中长出来的藤蔓，看过如此繁茂的大树，看过连绵起伏的绿色森林。

　　他看向Eleven：“这些，都是你做的？”

　　Eleven点头：“这还是我第一次尝试在精神领域之中跟别人战斗，不过，我有信心，毕竟，精神恰好是我擅长的领域。”

　　菲斯特前一秒还在享受捕猎的快感，现在，他大发雷霆。

　　他将林浠的头颅摔在地上，沉甸甸的金子砸碎了香檀，他推翻了饼桌，盛怒之下，他回归本体，来到了他的精神世界——

　　林浠等人前一刻还在商店之中，下一刻，他们已经站在荒原之上。

　　他们的跟前，有着一只巨大的蝉。

　　它是那么庞大，那么具有压迫感，简直就像一颗即将碾压大地的行星。

　　只见Eleven朝巨蝉走去，身姿颀长，银发翩飞。

　　站在巨蝉跟前的他，显得那般渺小。

　　就算Eleven说过他有信心，林浠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想阻止他。

　　他全身冒汗，心脏怦怦跳。他明明没有与巨蝉对战，却比亲自战斗还要紧张。

　　盛怒之中的巨蝉抬起带刺的黑色前足——简直就像巨大的挖掘机——他企图碾碎Eleven！

　　而Eleven一直看向前方，并未向上看。

　　林浠大喊：“小心——”

　　只听轰的一声，前足破空踩向Eleven，这力道居然直接挖出了一个巨坑，周围的地表依次断裂，整个世界都在震荡。

　　Eleven的身影消失在尘埃中，一段雪白色的碎布随风飞扬，那是Eleven的衣服！

　　林浠望着那块碎布，全身就像被冰水浇灌，他哆嗦了片刻。

　　他想，Eleven不会已经被……

　　祈渊却说：“他还活着。”

　　当尘埃消散后，林浠便看见Eleven竟然顺着巨蝉的足刺弹跳，很快，闪现在它崎岖的腹部。

　　他的上衣破碎了一半，露出了健美的腹部和有力的上臂。

　　他神色冰冷，速度极快。

　　巨蝉也发现了Eleven的踪迹，它咆哮着，疯狂地扇动翅膀。

　　Eleven用藤蔓稳住了自己的身躯，迎风而上。

　　Eleven的藤蔓化成尖刺，深入巨蝉充斥着沟壑的腹部，将炸药埋在其中。

　　他经过的地方在爆炸，肉块翻飞，简直就像密集的雨水，在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巨蝉受到了极强的刺激，他们周围的景观在不断变化，一会儿是荒野，一会儿是草地，一会儿短暂地回到了现实——身处那一大片血肉废墟之中。

　　Eleven从巨蝉的反应得出了结论：

　　环境是虚假的，那些怪物也是虚假的，但是巨蝉就是本体，他们几个人也是本体，他们就在圣殿战斗。所以，无论是巨蝉还是他们，受到的都是实际伤害。

　　巨蝉腹部之上的两颗头颅哭泣着，血泪纵横。更多头颅翻出它的腹部，在它的体内鼓动着。

　　但是，腹部并非它的致命弱点，失去了那么多的血肉，它依然屹立不倒。

　　Eleven需要改变攻击对象。

　　既然腹部并非巨蝉的弱点，那么，就可能是脸。

　　毕竟，系统跟林浠强调过，不可以看它的脸。

　　为什么不能看？

　　当然，因为危险。

　　那么，为什么危险？

　　因为在那之下，藏着它的弱点。生物为了保护自己的弱点，常常会创造出危险的拟态。

　　Eleven借着藤蔓的力道，跑得越来越快。

　　他站在巨蝉的前足之上，一个弹跳，便闪现在巨蝉的头颅跟前。

　　他知道巨蝉的脸极度危险。

　　但是要瞄准，他必须看。

　　他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沙尘之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巨蝉的脸。

　　他是那般吃惊，那里——哪里有脸？

　　巨蝉的头部，竟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它就像一个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洞，一个通向死亡的漩涡，那是比深海还要可怕的存在。

　　当他看到那个窟窿的瞬间，他便感到了强烈的吸力，四周无形的空气变成了隐形的、有力的手，它们将他推入窟窿——

　　黑色的漩涡越来越大，直到包裹了他。

　　他听到了可怕的声音。

　　人们的哭声、呻/吟声、挣扎声，此起彼伏，没有间断。

　　人间苦难埋藏在黑暗深处，而现在，即将让Eleven变成苦难的一部分！

　　受到了巨大冲击的Eleven感官在变慢。

　　而事实上，一切发生在一刹那。

　　他被巨蝉吸入体内，吞入喉咙。

　　从林浠的角度，他刚好看到巨蝉的背影，看到巨蝉将Eleven送入“嘴里”的动作。

　　巨蝉在哈哈大笑，它发出了菲斯特的声音。

　　“我无知的朋友们啊，我想，那些家伙已经通过‘系统’提醒过你们了吧，绝对不能看我的脸，只要看过的，都会死——

　　“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看呢？因为，你们对我缺乏敬畏，你们还没有深切地意识到，我是新神，我是比你们都要强大的存在，我邀请你们加入，是你们的荣幸——”

　　林浠整个人都在愤怒地战栗，只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悲鸣。

　　祈渊却稳住了他，眼中显现出一抹天生的倨傲，他沉声说：“林浠，不要担心。那家伙可是我，我没那么弱。”

　　果然，巨蝉妖娆的声线忽然变调：“怎、怎么回事——”

　　巨蝉的嗓音变得喑哑，变得奇怪，简直就像是弹簧一样。

　　它突然大叫一声，那声音太过尖锐，都要把人的耳膜震破了。祈渊捂住了林浠的耳朵，安静地观战。

　　只见巨蝉倒在地上，在沙尘之中翻滚。

　　然后，轰隆——

　　它居然爆炸了。

　　血肉组成的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尘埃翻滚。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他们看到了血肉废墟之中的Eleven。

　　他的脸颊和身躯都被血液染红，灰蓝色的眼睛里却带着微笑。

　　他大喊：“林浠，我做到了！”

　　在这一刻，汹涌的记忆在林浠、祈渊、森羽和夏元冶的脑海中复苏。

　　森羽恢复了正常，有些呆呆地望着自己人类的双手，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夏元冶上一刻还在办公室，现在已经躺在荒原之上，他完全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有种躺赢的感觉。

　　林浠感叹不已，他也大喊：“Eleven，你太棒了！”

　　巨蝉奄奄一息，它的幻影分/身菲斯特断断续续地说：“怎么可能……你明明看过我的脸，为什么你还能……”

　　Eleven微微扬眉：“真神，又怎么会畏惧伪神的脸呢？”

　　菲斯特：“……唉，是我大意了，因为你也是古神之子啊……祈渊啊，这么多年，你能再听我说说话吗？”

　　Eleven和祈渊示意他有话就说。

　　菲斯特：“我一直都在等你啊，从年少之人，等成了白发老人……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我之所以维持着年轻的样貌，就是为了与你相见的这一天……”

　　祈渊：“我们认识？”

　　菲斯特：“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伊甸学院，联邦还在纷争之中，人类才来到M星不久……

　　“那时候的我，才十六岁……我从小就听闻了你的传说，我跋山涉水，来到神之领域，头一次与你见面时，我忘却了一切……那之后，我的眼中无法容下其他……我好想好想得到你……这么多年，这个愿望从来都没有变过……可是为什么呢……你总是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