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伊甸园(251)

　　林浠感到自己的天灵盖尚未闭合，无尽的灵感顺着那条罅隙涌入大脑。他的背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此刻，他就好像站在名为奥秘的大山跟前，每触碰一点，他就会看到大量未知，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会被颠覆——他实在是烦恼，他知晓的实在是太少了，他真想知道更多、更多。

　　他问出了关键：“那么，我们现在要如何与古神对话呢？”

　　【祈渊，好好回想一下，曾经的你是如何呼唤你的父亲的。】

　　祈渊闭眼回忆。

　　他想起来了。

　　他来到窗边，摘下一片翠绿色的树叶。

　　他折一个角，向后卷起，将其送到唇边。

　　瞬间，清脆的乐声从叶片中吹出。

　　欢快的旋律伴随着窗外的虫鸣，似乎在一个刹那，回到那个闷热又快乐的夏天。

　　这首曲子是父亲教给他的。用叶子吹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练习了上百次才终于学会。

　　父亲跟他说：孩子，这首曲子就是我的名字。当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吹响它吧。待你吹完，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于是，他总是会在暮色降临时，坐在高高的大树上吹奏。

　　他的旋律和彩霞一起，在天空这张浸湿的画纸上流淌。小精灵们总是待在他的身边，昏昏欲睡。

　　父亲是说话算话的。

　　尾音还没消失，父亲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父亲会让他坐在肩膀上，一边揉他的脑袋，一边问：“小家伙，今天做了些什么呢？”

　　不知不觉，泪水涌出了祈渊的眼眶。

　　*

　　夏元冶这边。

　　他的异能者同伴负责杀敌，他趁乱潜入了机械库核心操作室，他的面前是巨大的控制台，有着复杂的按钮、开关、操纵杆和触摸屏。触摸屏上，有着所有机械战士的实时数据。

　　他的目的，是突破安全防御系统，修改所有机械战士的指令。将“破坏见到的所有人类”变成“保护见到的所有人类”。

　　夏元冶的左耳内有着特殊的装置，爱丽丝的声音持续地在他耳边响起，它负责指导夏元冶操作。

　　当夏元冶打开控制文件，在其中输入代码时，耳麦里响起了同伴的声音。

　　“1队已击杀目标，完成任务。”

　　“快撤！！！！还有3分钟，所有房门都会被封锁！！！”

　　“他们已经开启了自毁模式！”

　　“夏教授，您还要多长时间？！”

　　夏元冶问爱丽丝：“咱们还需要多长时间？”

　　【爱丽丝：保守估计，还需要5分钟。】

　　夏元冶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撤吧，我来不及了。”

　　“您就不能换成机器人吗？”

　　夏元冶：“时不时有‘人机验证’，机器人可没办法通关。”

　　“总统先生说过，一定要保您——”

　　夏元冶打断对方：“两个选择。一，任务失败，继续放纵机械人在自然灾害肆虐的情况下，继续大肆杀戮几万伤者；二，牺牲我一人，那些机械人全部变成人类的保护伞，千万人获救。选哪个？”

　　“夏教授，您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们会记得您的！”

　　夏元冶想，他才不是什么英雄呢，他只是一个自私鬼，一个赌徒罢了。

　　他笑了一声，继续专心致志地写代码。

　　他敲击的速度非常快，他写下的仿佛不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代码，而是他为自己编写的故事，一个以“夏元冶死了”为开端的故事。

　　三分钟内，他的同伴都撤离了。

　　很快，房间里的所有机器都在飘红。

　　荧幕上开始显示倒计时。

　　只剩下五分钟了。

　　夏元冶总算完成了代码。

　　他轻轻地按下确认键。

　　从现在开始，那些可怕的机械战士都变成了人类的朋友。

　　他打开自己的黑色背包，包里有着很重的管状物体，同伴都以为他准备了枪械。

　　而他拿出来的，居然是一瓶上好的红酒。红酒有着华丽的包装纸，酒液深红。

　　他用开瓶器拔掉木塞，嗅了嗅瓶口。

　　啊，一股浓浓的葡萄香，混合着玫瑰的香气。

　　如果还有时间醒酒就好了——他真想用水晶醒酒器配合蜡烛和过滤网，好好地醒一遍，去掉轻微的氧化味和木塞味，嗯，真希望能醒上一个小时。

　　而现在，他没有这个时间了。

　　他拿出两只精致的杯子，依次倒酒。他问：“爱丽丝，你也会死掉吗？”

　　【爱丽丝：我不会死。我是Eleven的分/身，当我遇到危险，我会无视所有条件，自动回到他那边。】

　　夏元冶惊喜：“也就是说，你可以将我说给你的话，转述给林浠吗？”

　　【爱丽丝：可以。】

　　夏元冶倒了第二杯酒：“那么，这杯酒，我敬你。希望你帮我传话。”

　　【爱丽丝：虽然我没办法享受这杯酒，还是谢谢了。没问题，我可以录制你说的话，直接让他听。】

　　夏元冶舒舒服服地饮下杯中的红酒，享受着香香甜甜的回味：“这酒还真是好啊，酒液醇厚，没有涩口的感觉，还有着玫瑰的回甜。”

　　【爱丽丝：你需要我转达这句话吗？】

　　夏元冶摇摇头：“不是这句话。让我想一想。”

　　他交叠着双腿，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完全不像是准备死亡的人。

　　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嗯……咳咳……”

　　夏元冶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林浠，其实，比起现在，我更喜欢伊甸的时光——虽然这么说对你而言很不公平，毕竟，伊甸对于羊羔而言就是一个可怕的魔窟。但是至少在伊甸，你是属于我的小羊羔，我可以观察你，约束你，也可以引领你，保护你。”

　　说完，他又摇摇头：“不能传达这句话，如果说了，又该骂我本性不改了。”

　　他轻抿了一口红酒，喃喃道：“林浠，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自己的感情。我到底是，爱上你了呢？还是说，我只是对你上瘾了——我在做研究的时候，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会想着我的试验品。而你比我的所有试验品都要优秀，都要神奇，所以我真想永远都贴着你，随时随地都看着你。”

　　【爱丽丝：录制完毕，让他听这段话吗？】

　　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一分钟了。

　　马上，机械库就要自毁了。

　　夏元冶居然还是摇摇头。

　　他说：“这样的话已经是陈词滥调了，不仅和我的气质不搭，他也没办法理解。还是说更简单的比较好。”

　　倒计时飞快地流逝着。

　　要说夏元冶一点都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手在微微战栗，心脏剧烈腾跳。

　　为了维持最后的优雅，他双手捏着杯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着：“林浠，我希望下辈子，能成为你的羊羔。你不讨厌软软萌萌的羊羔吧，请你让我吃鲜嫩的绿草，把我养得肥肥的，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吧。”

　　倒计时归零。

　　爆炸声伴随着高压冲击波在密闭的空间内迅速扩散。

　　红酒破碎，殷红的酒液飞溅，墙壁和天花板破裂。

　　当巨大的控制面板倒塌，玻璃碎片乱飞时……

　　夏元冶的思绪在以极快的速度翻滚。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次如果还能活着，一定会变得更丑，所以千万不能活着。

　　第二个想法是，他希望能成为优雅的、爱干净的羊羔。希望林浠无论走哪儿都带上他。希望每天，都能在林浠的怀里入眠……

　　他似乎看见了。

　　林浠蹲在草丛中，笑容灿烂地看着他。

　　缓缓地，林浠朝他张开了双臂。

　　*

　　林浠这边。

　　伴随着祈渊的旋律，大地起伏的力度变得更大了。

　　忽然，祈渊拉着林浠来到宫殿门口，他张开翅膀，抱着林浠飞上树冠。他们看到了滚滚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