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给不了他回应。
陆庭深在洛迦身边坐了很久,直到医生进来要给洛迦换药,陆庭深才回过神来,窗外天色已沉了,不论如何,他该离开了。
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再有结果了,就此分别吧。怀念过去徒劳无益,所有人都要向前看。
回到车里,赫德已经等他等到睡着了。洗掉标记之后的成年Omega神经会变得很脆弱,对Alpha的信息素更加敏感,更不用说不是自愿的赫德。
车子是密闭空间,陆庭深上车时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一丁点信息素,把睡得本就不安稳的赫德给惊醒了,他的脖子很快红起来,急忙降下车窗,让新鲜的通气透进来。
陆庭深皱眉,道:“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吹风。”
“你的信息素影响到我了……”赫德缩在座椅里,“我有点难受。”
透过后视镜,陆庭深看见他脖颈浮起红斑,便从扶手箱取出一枚抑制贴贴在后颈上:“抱歉。”
一对即将结婚的新人,倒比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还要客气。
·
汽车驶进宅邸,冷不丁被一面四四方方的画框砸了个正着。
“咣——”的一声,车顶凹了个大坑。一个一身花花绿绿的人影冲进了视线里,在车前手舞足蹈:“宝宝回来啦!宝宝!”
一行人随后焦头烂额地追上来,有管家、医生,以及宅邸的侍从。
陆庭深长叹口气,下了车,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个熊抱团团抱住:“宝宝——爸爸想你~”
白鹤身后的一众人心虚得抹汗。
果然,陆庭深一手揽住父亲的腰安抚似的拍拍,一边怒斥:“一个病人都看不住吗,干什么吃的!”
白鹤满身弄满了花花绿绿的颜料,脸上手上泥津津的,一下就把陆庭深抹得像个彩色面团,开心得拍手嘿嘿笑。
陆庭深尽力忍耐,回报父亲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回来了,乖。”
拿下扎在车顶的那副画框,陆庭深在上面看到了一坨又一坨花花绿绿的……屎。
“……”陆庭深又气又想笑,无奈地叹气,问,“这是爸爸画的吗?”
“嗯……”白鹤低头抠着手指甲里的颜料,“我不会画画……”
昔日帝星最杰出的画家,如今变成这样了。陆庭深心中蔓延开无尽的悲凉。
“还行吧,挺逼真的。”陆庭深收敛好情绪,露出鼓励的笑容,摸摸父亲的脑袋,“再接再厉。”
得到鼓励的白鹤很高兴,重重地嗯一声。
赫德从车上下来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花花绿绿的傻子,又看看他画的几坨屎,目光落在陆庭深身上,哽了半晌,问道:“你叫他什么……?”
“这是我的Omega父亲,白鹤,”陆庭深向他介绍,道,“这些年出了一些事情,精神出了些问题。”
白鹤看见陆庭深身后的赫德,笑容逐渐凝固,瘪瘪嘴,推开陆庭深,一把抓住赫德的双手,凑上脸去左看右看,又开心地笑起来,一把抱住了他:“小蔷薇~”
赫德瞳孔巨震——
陆庭深也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二人。
赫德眼泪瞬间汹涌而下,紧紧回抱住白鹤:“老师……”
·
阿蒂尔·赫德,高等生命医学系脑科学研究博士,是洛迦同系不同专业的师哥,白鹤是他的授业恩师。
只可惜,白鹤在霍利普顿军校任职没多久后就因一些隐秘的原因而离职,赫德是他带的最后一名学生。
满打满算,他教导赫德的时间也就两年而已。
该教的他已经教完了,离职前,白鹤将他托付给卡尔·加文。
“不要为我难过,赫德。”离职的那一天,白鹤含笑着与他告别,“老师会永远幸福。”
会吗?
幸福的话,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
问及原因,老师没有说,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苦涩,赫德看得见。
那一别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老师一面。
唯一能够与老师交流的,只剩下那一串串滴滴答答的脑电波。
老师也鲜少给他回音。
赫德找到卡尔·加文,忍不住求他:“Prof.karl(卡尔教授),我想见见老师……”
卡尔·加文都不忍心看他满含水花的眼睛,便看向窗外婆娑的美人树,目光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悲悯:“好孩子,为了他好,别去见他。”
“我不懂……为什么?!”赫德含泪质问,“我真的很想他,为什么不能见他?!”
“别问了,赫德。你的老师他希望你快乐。”卡尔·加文闭口不谈,只起身从身后文件柜里拿出一副油画,交给他,“几天前,白鹤托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让我告诉你,别担心他,好好完成学业。”
那是一副白洁如新雪的初绽蔷薇花,开在明暗交织的绿叶中,沐浴在阳光下,含着露珠,熠熠发光。
右下角署名,白鹤。
“本来想明天再拿来给你,但看你的样子,我想现在就是时候了。”卡尔·加文抽一张纸巾递给他,“他还让我与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泪水打落在蔷薇花上,更显鲜艳夺目。
凌晨12点整,脑海中准时跳动一段波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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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赫德。”
赫德没有想到,多年之后,他们师生会以这种形式重逢在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黄昏。
陆庭深带走依依不舍的白鹤去洗澡,赫德跟随管家来到了属于他的房间。
房间布局很大,一大面落地窗透过日光,整个房间都很亮堂,但没有段声寒在的往后余生,赫德一辈子都将活在背光的阴潮之下。
陆庭深形单影只地过了十二年,没想到12年后,身边却陡然多了两个Omega。
一个终日郁郁寡欢,一个没心没肺地缠着他,陆庭深心烦,在军部呆了很久,不肯回家。
耗费心神。
不是烦家里的两个Omega,烦的是抑制剂的问题。
帝星的法律明确写着,O型抑制剂严格管控,不再向20岁之后的Omega提供,家里却有两个Omega需要这种东西。
之前与现在不同了,现在赫德马上就要嫁给他,不再是守寡的身份,他已经领取不了抑制剂了。
别说赫德愿不愿意让他标记,反正他是不愿意碰赫德的。
自己的父亲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法律不容许,那就只能背叛法律,非法获取。
对于陆庭深来说虽然有渠道,但这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旦发现,就是知法犯法。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他的下场会很惨的。
一个人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切尔·希特第一个不会饶过他。他可以给他无上荣光,也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但与之相比,陆庭深更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饱受紊乱期折磨而无动于衷。
所以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无法回头的死路,陆庭深也必须去淌,没有选择。
陆庭深一个人愁思许久,还是准备回家,家里还有两个Omega在等他。没有他的话,只怕今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陆庭深叹气,驱车开回府邸的半路,却临时接到心腹的讯息,对面寥寥说了几句,陆庭深登时脸色大变,明明已经要到家门口了,又立刻掉头疾驰而去。
一天了,白鹤都没有等到他回来,极度不安的他发疯打砸,好在有小蔷薇陪着他,安慰他,阔别十余年的师生缩在逼仄的蘑菇小屋里,一个哭泣着囫囵睡去,一个一夜无眠直至天明。
第二天,陆庭深依旧不见踪影,直到第三天上午,陆庭深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对赫德无甚感情道:“去换身衣服,办理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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