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 (上)(41)

　　换做平时，藤蔓肯定会还以颜色，杀死一两头加餐。
　　今时不同往日，能让这些鳄羚飞奔逃命，肯定是不容小觑的猎手。
　　既然已经吃饱，藤蔓不想做无谓的牺牲，暗红色的蔓枝飞速缩回，环绕在根茎之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钻进土里。
　　觉得不保险，还将周围的枯草碎石划拉过来，全部盖在身上。
　　咔哒，咔哒，咔哒。
　　上百只成年不久的黑蜘蛛和跳蛛似潮水涌来。
　　鳄羚跑得更快。
　　别误会，这些蜘蛛并不是猎手，同样在狂奔逃命。在他们身后，成千上万的行军蚁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进-入旱季之后，第九区的猎物不足以支撑整个蚁群。蚁后一声令下，大部队调头重回十二区。
　　兵蚁排开长列，为大部队清路。
　　工蚁搬运着新生的幼蚁，护卫着蚁后，浩浩荡荡向前进发。
　　蚁群的主要目标不是鳄羚，也不是擅长织网和跳跃的蜘蛛，而是散落在草原和森林中的白蚁丘。
　　鳄羚和蜘蛛亡命奔逃，不过是运气不好，恰巧挡在蚁群前进的路上。不想成为行军蚁补充体力的口粮，只得撒丫子飞奔。
　　黑蜘蛛和跳珠互相合作，前者喷出雪白的长丝，一股接着一股；后者凭借强悍的跳跃能力，找准目标，将蛛丝拉向高处。
　　体型较小的黑蜘蛛爬到同伴背上，借蛛丝的弹性-荡起，以最快的速度结成大网。蛛网悬空，随热风轻摇。貌似不够牢固，实则能承受极其可观的重量。
　　蚁群越来越近，黑蜘蛛和跳蛛先后爬上蛛网，在高处躲避猎手。
　　行军蚁路过网下，抬头摇动触角，互相交流信息。
　　几只兵蚁走到一根蛛丝前，用长腿拨拉几下。蛛网被带得前后摇动，网上的黑蜘蛛和跳蛛一起敲击-口-器，既为震慑对手，也是为自己打气。
　　好在前方的兵蚁传回消息，在草原中发现一座蚁丘，大军急着赶路，暂时放过了这群蜘蛛。
　　兵蚁收回长腿，触角晃动几下，不再“调-戏”这些吓破胆的小家伙，转身加入大部队，向预定的战场进发。
　　鳄羚没有蜘蛛们的运气，被行军蚁追上，半数倒在蚁群的-毒-液之下。捕捉到一定数量的猎物，行军蚁更没心思理会这些小蜘蛛。
　　危机暂时解除，黑蜘蛛和跳蛛没有抱在一起庆祝，而是分立两个阵营，难友转眼变成敌人。
　　跳蛛最先发起进攻，几只黑蜘蛛措手不及，被扎穿脊背，命陨当场。
　　不等跳蛛得意，两张大网从天而降。
　　黑蜘蛛们敲击口-器，前足不断拉动蛛丝，迅速收网，将跳蛛全部罩在网下。
　　咔哒！
　　一只黑蜘蛛转过头，询问身边的姐妹：是马上开餐还是找个隐蔽的地方再吃？
　　咔哒，咔哒！
　　旱季食物匮乏，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当然是找个隐蔽的地方更好。
　　行军蚁已经来了，矛蚁还会远吗？更不用说半定居的火蚁和黑蚁。想想潜在的食物竞争者，黑蜘蛛就感到头疼。
　　她们刚刚成年，和体型庞大的母亲阿姨不同，无法捕捉更大的猎物。哪怕是彼此合作，获取的食物依旧有限，只能勉强不被饿死。
　　想要熬过这个旱季，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自从和母亲分开，雄性蜘蛛立刻四散逃离。第六感告诉他们，为性命着想，千万不能和姊妹们呆在一起。
　　对此，雌蜘蛛们颇为遗憾。
　　要是兄弟们留在身边，怎么着也能做个备用口粮。
　　黑蜘蛛一起拉动蛛丝，将蛛网收起系牢，结成一个巨大的网兜。下面裹上一层落叶，可以轻松拖动前进。
　　这是她们从齐乐和松鼠身上学到的本领，既省时又省力。
　　咔哒！
　　雌蜘蛛决定把跳蛛带走，养起来慢慢吃。反正他们拉不断蛛网，无需担心会中途逃走。而就口感而言，活的比死的更加可口。
　　十几只个头最大的黑蜘蛛带头，余下的走在左右，一起拉动蛛丝。还有几只站到网兜上，发现哪只猎物不老实，尖爪立刻扎下去，不会致死，却能让跳蛛失去行动能力，省去不少麻烦。
　　跳蛛被拉着向前移动，毛茸茸的前足捂住眼睛，心中无比懊悔。
　　他们究竟有多想不开，才会和这些黑蜘蛛一起逃命？一起逃命就算了，危险解除干嘛不立即跑路，偏想着抓一顿晚餐？
　　这下好了，晚餐没捞着，自己倒成了别人的点心！
　　想到即将到来的命运，跳蛛们八爪朝天，泪流满面。
　　黑蜘蛛离开不久，藏在地下的藤蔓悄悄探头。
　　本以为危机解除，哪料想一只爪子从天而降，刷刷几下抓掉尖刺，剥开坚韧的外皮，准确找到藏在下面的晶核，连同碎肉一起挖走。
　　“黑松，找到了！”红橡咬住半截藤蔓，对前方挥着爪子。
　　黑松鼠咬住另一截藤蔓，从最粗的地方下爪，挖出淡绿色的晶核，大尾巴顶着脑袋上，同样对红松鼠挥了挥爪。
　　藤蔓绝不会想到，睡过整个雨季，醒来刚吃一顿饱饭，就被松鼠找到老巢，当场挖走晶核。
　　五十多只松鼠和花栗鼠分散在草丛中，除了几只在高处放哨，其余的都在挖土。彼此通力合作，不断将藏在地洞里的荆棘藤蔓挖出来，一个个过筛子寻找晶核。
　　只要根须不被破坏，藤蔓就不会立刻死去。捕捉到充足的猎物，晶核会再次生长。
　　松鼠知道这一点，每次都咬住蔓枝，很少去碰根茎。
　　大概过了两刻种，附近的藤蔓都被清理一遍，松鼠们聚到一起清点战利品。确定没有遗漏，将晶核藏到腮帮子里，开始向第二个捕猎地点进发。
　　齐乐通过蜜蜂带回消息，他需要大量的晶核，用来和外星船只交易，兑换药剂和其他物品。
　　松鼠们经过商量，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以防万一，藏在地下的晶核不能动，这些藤蔓成为最好的下手目标。
　　“齐乐说可以帮咱们换回解-毒-剂和矿石。”黑松鼠爬上一座废弃的白蚁丘，四下张望。
　　他们离开自己的领地，在别人的地盘里行动，势必要谨慎小心。
　　“不是他换，是那个雌性异族。”
　　“没差。”
　　“如果有武器，咱们就能对抗-捕食者。”
　　“没那么简单。”红橡摇摇头，“就算换到，你会用吗？我更想要加固地洞的材料，还有帮助幼崽强化的药剂，还有解-毒-剂。”
　　“想想那个丧尸，还有那些异族。”红橡继续道，“这些都是必须的。”
　　“异族已经建立基地，至少几年内不会走。鼹鼠愿意挖通地道，分享十一区的领地，如果要进入丧尸的地洞，总要有些准备。”
　　万一遇到藏起来的尸群，这些加上晶核就能保命！
　　“不一定要进去吧？”花栗鼠迟疑道。
　　“不进去你能放心吗？”
　　“……不能。”
　　“所以说，这些都很必要！”
　　红橡和花栗鼠说话的时候，黑松已经发现目标，向前指了指，挥舞几下爪子。松鼠们立刻停止交谈，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目的地。
　　基地中，齐乐关上房门，和莫兰对面而坐。小猫趴在齐乐身边，爪子藏在身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坚持不肯睡觉。
　　太岁团成圆球，嘴里正嚼着什么。
　　扫一眼圆球，再看看趴在一边的小猫，齐乐终于找出两人友谊飞增的原因，对吃都是一样的执着。
　　“你要和商船交易？”莫兰坐在床边，支起一条长腿。单臂搭着膝盖，另一只手撑着下巴。长发已经剪短，穿着银灰色的上衣长裤，透着一股干练和帅气。
　　“是的。”
　　莫兰放下长腿，表情变得严肃。
　　“游走在边境的商人都很精明，更不用说海盗和走私商。你和他们打交道恐怕会吃亏。”
　　“所以，我想……”
　　“请我帮忙？”妹子挑起眉尾，“不是不行。不过，你能给我什么？”
　　齐乐早就想好，不会让妹子吃亏。
　　打开空间纽，取出千岁皮，用爪子分成形状相似的小块，数出十块放到面前，然后将一块推到莫兰手边。
　　“每完成一笔交易，你都可以抽去十分之一。”齐乐说道。
　　“十分之一，你确定？一般是十五分之一。”莫兰好心提醒一句。
　　鉴于各种原因，不是所有的商人都会当面交易，这是找寻中间人的行价。莫兰负责联络海盗，知晓不少台面下的东西。
　　“这是你应得的。”齐乐并拢前爪，态度十分诚恳，“我想交易的东西很多，需要麻烦你的也会很多，所以，这个价格很合适。”
　　“好吧。”
　　莫兰抱起齐乐，揉了揉他耳朵，笑着说道：“今天有一艘商船进港，他们有你要的东西，我带你去看看。”
　　妹子一边说，一边向外走。
　　房门打开时，捏了捏齐乐的后爪，顺过他的尾巴，位置很有些尴尬。
　　齐乐尽量保持镇定，不停告诉自己，他现在不是汉子，他是一只狸花，一只纯正的狸花，一只带着小猫的纯狸花……嗯？他什么时候躺在妹子怀里了？
　　妹子什么时候走出的房间？
　　等等，妹子的手在摸哪里？！
　　猫爸瞪大双眼，低头看向被妹子戳的某个部位。
　　莫兰看得有趣，伸手又戳了一下。
　　由于太过震惊，猫爸僵在当场，已然忘记了反应。
　　这里可是比揉肚子更加严重！
　　指挥室中，希雅尔结束和阿莱克图总督的通讯，切换屏幕画面，恰好看到走廊中的一幕。
　　直到莫兰抱着齐乐消失在走廊尽头，船长大人才收回目光，凝视被抓过无数次的手背，许久沉吟不语。
　　这就是所谓的差别待遇？
    
    ☆、第四十五章

　　齐乐以为莫兰会带他前往交易所，没料到妹子的目的地竟然是航空港。
　　“在这里？”齐乐诧异道。
　　“对。”莫兰和基地人员打过招呼, 在升降梯前录入指纹, 进-入左侧船坞。
　　船坞外部没什么新奇, 内部却是别有洞天。
　　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以透明材料建造的穹顶, 飞船停泊其中，都被衬托得“娇小”起来。
　　齐乐毫不怀疑，这里肯定采用了空间技术。爪子按住空间纽, 震撼之中莫名多出几许怅然, 还有道不清的恐慌。
　　“怎么了？”察觉齐乐的变化, 莫兰停住脚步。
　　“没什么。”齐乐自己都说不清情绪的由来，更无法为莫兰解惑。
　　“喵。”齐宁凑过来, 舔了舔齐乐的鼻子。
　　猫爸抬起头, 看着垂下胡子的小猫, 责难感瞬间升起。
　　他还要养儿子, 还要占领地，还要努力活下去, 哪有空闲伤春悲秋？蓝星落后又如何, 现在差距大, 不代表不能奋力追赶。
　　总有一天, 蓝星会同外界文明接轨, 让曾经轻视她的种族刮目相看！
　　看着猫爸由沮丧变得振奋，莫兰诧异的挑了挑眉，倒也没问什么。走到一面虚拟光屏前, 在右侧印下指纹，屏幕中的符号和图形瞬间消失，现出一张硬朗的面容。
　　“杰夫里船长，日安。”莫兰开门见山，“不知您带来的药剂是否售罄？”
　　“药剂？的确还有一点。”杰夫里表情冷峻，似乎天生不会笑。方正的下巴、额前的一片硬甲，更让他显得骇人。
　　“您是否有意出售？”莫兰继续道。
　　“我必须告诉您，剩下的数量并不多，而且是初级产品，不适合您使用。”杰夫里做生意很有规则，不会欺瞒潜在的买家，价格也开得十分公道。
　　齐乐拍拍莫兰，在她耳边低语几声。
　　“你确定？”
　　“是的。”
　　“好吧。”妹子点点头，对杰夫里道，“这些药剂是否适合幼崽？如果这项生意达成，能否长期供应？”
　　“幼崽？”杰夫里愣了一下，诧异道，“您有了孩子？如果真是这样，这些的确适合您。可以增强幼崽的体质，帮助他们吸收晶核能量，并且对疾病和-毒-素有相当抵抗力。”
　　杰夫里显然误会了。
　　“不，我没有孩子。”莫兰摇摇头，“药剂的使用是否限定种群？”
　　“没有特殊限制。”杰夫里解释道，“即便是蓝星种群，同样可以使用。我为之前的鲁莽向您表示诚挚歉意。”
　　“没关系。”莫兰继续问道，“这些药剂如何定价？”
　　“对比星宿六的市价减少一成。”杰夫里道，“如果长期订购，可以再减少半成。”
　　莫兰托起齐乐，向他解释道：“这个价格很合理，有意购买的话，可以取样品试用。”
　　“试用？”齐乐竖起耳朵，还可以这么操作？
　　“当然。”这次说话的不是莫兰，而是杰夫里。面容刚硬的船长已经走下飞船，就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
　　亲眼见到真人，齐乐有点懵。
　　百分百的硬汉长相，偏偏是不到一米的身高？
　　冲击力还能再大点吗？
　　杰夫里走到近前，长袍下探出三条触手，视线迅速拉高。
　　“出售药剂之前必须提供试用，哪怕是初级产品也是一样。”
　　杰夫里船长十分精明，即便心中有所猜测，也没有直接将话题挑明，依旧将莫兰视作买家，送出试用的药剂。随后打开记录仪，提供可靠的数据，证明药剂的安全性，并表示他会暂时留在蓝星，等候星宿五的运矿船。
　　“这是样品，如果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来找我。不过请相信，这几种药剂在整个联盟流通，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危险性，只在增强体质的效果上有所差异。”初步达成交易意向，杰夫里船长留下试用品，很快告辞离开。
　　抱着五支金属管，齐乐有种不真实感。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莫兰捏捏齐乐的耳朵，转身走向另一面光屏，“接下来是矿石，我建议你购买经过冶炼的中级矿，不需要费心思处理，价格也不算太高。”
　　猫爸收起药剂，开始选择矿石，小猫趴在莫兰肩上，很有些无聊。
　　太岁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凑到莫兰脚下，嘴里还咬着一截光秃秃的翼骨。
　　“喵？”小猫看向朋友，好奇的甩甩尾巴。
　　太岁转过身，黑豆眼眨了眨，就算是打过招呼。嘴巴蠕动几下，发现骨头不好消化，又舍不得丢掉，干脆将身体铺开，将骨头卷了进去。等恢复成圆球，翼骨早不见踪影。
　　他的身体自带空间属性，吃不完的东西都可以装进去。只是容量有限，不能装得太多。否则异族的仓储室都会被搬空。
　　齐乐选完矿石，正巧看到这一幕。虽然听小猫说过，照样不妨碍他表示惊奇。
　　“我岁数还小，空间也小。”太岁扭扭身体，“等到再长大些，就能装进去更多。”
　　“你不是不记得自己多少岁吗？”猫爸提出异议。
　　“是不记得。”太岁很是光棍，“但直觉告诉我，我年纪还小。”
　　对于这种说辞，猫爸顿感无语。
　　不过太岁提醒了他，除了药剂和矿石之外，他还需要购买空间纽，越多越好。
　　“空间纽？”莫兰沉吟片刻，“倒不是不行，不过海盗和走私商售出的价格很高，联盟商船出售的需要核定身份，还会设置专门的定位程序，对你来说很不方便。”
　　定位程序？
　　猫爪扯住脖子上的银线，这个也有？
　　看出他的担忧，莫兰点点他的脑门：“放心，你这个上面没有，你儿子那个也没有。凡是蓝星基地使用的空间纽都一样。”
　　得到妹子的保证，猫爸暂时松了口气。
　　“海盗出售的价格多高？”
　　莫兰没说话，直接滑动虚拟光屏，给出两种商品价格。
　　看到超出联盟二十倍的晶核数量，猫爸顿时一阵头晕目眩，终于有了和海盗做生意的真实体验。
　　十二区中心，两只翼展超过三米的乌鸦在半空缠斗。
　　四周的乔木上聚集了族群中的所有成员，从长老到幼崽都是屏息凝神，等待这场战斗的结果。
　　几只雏鸟还不能变化形态，遇到劲风袭来，纷纷藏到母亲的翅膀底下，仰望天空中的身影，目光中饱含着敬畏。
　　一声沙哑的鸣叫，法恩被帕图尼亚抓住翅膀，锋利的鸟喙凿在他的颈后，带起大片飞羽。
　　“帕图尼亚！”
　　鲜血顺着脖颈流淌，法恩奋力扇动双翼，拼着被扯掉大片羽毛和皮肤，勉强挣脱钳制，转身想要回击，却根本无法找准目标。
　　帕图尼亚的速度极快，矫健的身影划过半空，恰似一道黑色闪电。鸟喙每一次遭下，利爪每一次抓过，都会给法恩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战斗开始之前，族人都认为双方势均力敌，这会是一场公平的决战。然而，看到眼前的情形，即便是没有决斗经验的幼崽也能断言，获胜者绝不会是法恩。
　　“嘎！”
　　法恩再遭重创，一只翅膀骨折，径直从半空跌落。实在维持不住身形，依靠族人的帮助才没有摔到地上。
　　仰望天空中的对手，他宁可自己再受一次伤。
　　在族人飞来的同时，他已经输了这场决斗，彻彻底底，再没有争夺首领的资格。
　　“法恩……”一只乌鸦想要开口，却被一把推开。
　　法恩变换形态，折断的翅膀垂在身后，刚毅的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
　　帕图尼亚降低高度，俯视同胞兄弟，翅膀振动两下，变成类人形态，落到法恩面前。
　　“你输了。”帕图尼亚收起双翼，单手放在腰间，另一只手伸到法恩面前，“交出父亲的翼骨！”
　　在死亡到来之前，老首领会亲手取下一根翼骨，交给新族长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