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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强强](55)

作者:香小陌 时间:2017-08-24 17:24:59 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黑帮情仇 高干


  黎兆辉的头微微低垂,痛苦地皱眉,下巴磨蹭胡岩的额头。一束光从这人脖子上流下来,象牙雕小挂件在胡岩眼角不停晃动。二十年前的血,在牙雕纹路里渍入晦暗的锈迹,从暗夜丛林带出一股浓郁的腥气。

  狙击枪子儿呼啸着划破密林上空;

  破碎的头颅,爆裂四溅的脑浆;

  软绵绵毫无生气的身躯,迟来一步而永远无法挽回的生命。

  灰蒙蒙的天,青砖绿瓦的大杂院,紫藤架上开出一片莹莹粉嫩的小紫花;

  稻草人,小糖瓜,洋火贴画,冰糖葫芦……

  黎兆辉发出粗重的喘息,发抖,紧紧抱着胡岩,吻颈动脉上健康有力的脉动,吻胡岩完整无损没有一丝伤痕的额头,用最激烈最粗野的方式吻……

  人和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还不完的债;感情是债,义气是债,仇恨是债,恩缘更是债。

  黎兆辉生于南国,身世坎坷,曾经流落京城,再辗转飘零异乡。尤二爷当年与罗强有断指之仇,对这个辉子,却有救命舍饭之恩。

  二十多年前,尤二爷还年轻,身手利索,道上呼风唤雨。有一回上外地倒腾烟草买卖,收货,被人赖账,与当地一伙地头蛇起了冲突。尤宝川是啥人?没听说过混黑道的让人家给黑了的,说出去丢人,甭混了。双方亮开家伙打了一仗,尤宝川厉害,抄了对方的巢,发现那伙地头蛇是开窑子和做人口买卖的,捞的是暴利,喝的是人血。

  尤二机缘巧合解救了一窝小孩,都是让人贩子拐卖到这地儿的。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他设法留给警察了,也算为自己积个功德。只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揪着他的袖子,不愿意去派出所,不乐意回家,非要跟他走。

  那小男孩自己说,名叫小辉。

  尤宝川把这小孩带回京城,在东皇城根北街故宫脚下的大杂院里,养了一年多。

  小孩很聪明,但是不爱说话,性格极其孤僻内向,看人不正眼瞧,斜着眼盯着;对周遭所有人都不信任,喜欢蹲在墙角画地,吃饭都要端着碗离开桌子蹲墙角,怕人抢他饭似的。小辉唯独不惧怕尤二,可能就是缘分。

  尤二教小辉练拳脚,三九天在大杂院里,对着冻得硬邦邦挂满冰渣的稻草人打拳,冰渣把小手都戳红了。

  小辉不怕枪,头一回摸手枪,就直接把枪平举,枪口对准尤宝川手下心腹,里边还压着子弹呢,吓得那人当时就哆嗦了。

  小辉调转枪口,瞄准稻草人,“嘭”得就开枪了……

  枪的后座力把小孩震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枪脱手了,发皴的两只小手虎口处震得通红……

  过年,尤宝川与手下兄弟坐在正屋里喝酒,聊天,盘算一年的买卖收成,小辉就蹲在墙角剥桔子,嗑瓜子,面无表情地听一伙土匪谈论赚了多少钱,死了多少人,逃过多少次公安围剿,爆了多少个脑瓢。

  有个崽子手欠,坐过来,一把抢过小辉刚剥完准备慢慢吃的一盘瓜子仁,一口把瓜子仁都闷自个儿嘴里了。

  小辉冷冷地白眼看人:“我的瓜子。”

  那崽子笑呵呵:“小子,算你过年孝敬爷爷的,自个儿再剥一把。”

  小辉重复着:“干爹让我吃瓜子。”

  尤二插嘴道:“甭欺负小孩。”

  那手下还不以为然:“没娘小崽子,大爷疼你才吃你的瓜子儿……”

  话音未落,小男孩捡起地上一根筷子,狠狠一把戳上那人的手背!

  ……

  当时在场人包括尤宝川都震了,半晌没说出话,地上洒出一摊血,哀嚎阵阵。小辉把筷子插到那崽子手掌上,食指中指两块掌骨中间,戳了个血窟窿。

  尤宝川那时候没儿子,后来这么大岁数也没捞着个亲生儿子。他心里待见小辉子,孩子人不大,性格冷,下手狠,而且很忠心。

  他一直让手下人有一搭无一搭地打听小孩原籍,原本想着倘若打听不到,就彻底将这孩子收入门下,然而过了一年多,还是打听到了,小孩是从广西那边拐卖到北方的。

  尤宝川最终还是一咬牙,派人把这孩子送回老家了。江湖中人,干得刀口舔血掉脑袋的买卖,身边带个孩子不方便,难免有牵挂。

  孩子送回去一段时间,尤二心里还老惦记着,左思右想不放心,又着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孩子又卖给人贩子了。

  小辉子身上有棍棒烟头和烧火钳子留下的伤痕。

  他是让亲爹妈卖给人贩子的。这次被送回家,正好,爹妈转过脸把儿子又卖了一次,囫囵赚了两回钱。

  尤宝川捶胸顿足,这时才懊悔当初没把孩子留下,直接改姓他的姓儿当亲儿子养了,怎就留给那一窝畜生?!

  道上辗转打听,人贩子那里转手了好几拨,从广西卖到四川,从四川卖到云南,这孩子逃了几次被抓回来打个半死,最后还是逃跑了。尤二爷就迟了一步,已经找到小辉最后被卖到的人家,可是孩子头天晚上跑掉,逃出边境,一去无踪,生死由命。

  直到数年后,尤宝川稳坐京城黑帮老大,军火和毒品生意深入南方,想要打通南北交易线。隐蔽丛林中的诡谲的杀手听说尤二爷的名号压低枪口,从树顶上跳下来,身躯如锋利刀刃一般慑人,眉目比枪管更加冰冷……

  故人重逢,当年的恩情要用血来偿,当年的义气要用命来报。

  黎兆辉找上尤二爷,双方互有生意往来,有钱一起赚,获利对半分。他当然还有其他一些目的接近京城的旧故,让尤二爷帮忙牵线做更多的事儿。

  黎兆辉也一直设法营救尤宝川出狱,计划跑路南方,越过边境,远走高飞。然而恰恰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危急关头手软没有扣动扳机,连累尤宝川饮恨倒在逃狱最后一道关口。

  ……

  三天后,专案组接到胡岩的报案。

  便衣侦察员早已布控在京西周边地带,然而附近城区人口稠密,外围山峦险峻,树木丛生,极易藏人,寻找枪手如同大海捞针,还不能警力声势过大,以免打草惊蛇。谁知道黎兆辉究竟藏在哪个旮旯,哪条小山沟?

  公安的人气得骂胡岩,这人三天前来过,你小子他妈早干嘛去了?人都跑没影了,皮靴子脚印都让扫大街的扫好几遍了,你现在才报案?!

  胡岩垂着头,门牙咬着嘴唇,眼神凌乱茫然。

  为什么没早报案?

  纠结什么?

  胡岩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个人痛苦发红的眼睛,几乎勒折他的颈骨呼吸粗重近乎绝望地吻他……

  罗强按着胡岩的头,粗糙的指肚捏上胡岩眉心,眼神犀利:“小胡,告诉哥,辉子掉下什么证据没有?”

  胡岩问:“大哥,他被抓着得枪毙吧?”

  罗强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小崽子想蒙老子?!”

  胡岩垂下头:“……”

  黎兆辉跟小狐狸纠缠磨蹭,从衣服里掉了一小块纸灰。就是这么一小片边缘烧成焦黑的纸灰,上面隐约还剩几个字,让一群公安刑侦技术员足足鉴定分析了好几个小时。

  “这大概是香烛的包装纸。”

  “什么样的香烛,哪的?”

  “庙里卖给香客的,一把一把卖的线香,手握的部分一般用红色黄色绿色半透明的简易包装纸。上香之前要撕掉,可能不小心掉在香炉里,烧成纸灰,然后又沾在衣服上。”

  邵国钢眼底透出兴奋的光,一字一句交待:“分析这个纸,找出是哪个厂家出的,哪家寺庙卖的,哪个大殿烧的。”

  “这人就算化成一把香灰,也要把他从人海里揪出来。”

  

  104、第一百零四章 香山碧云寺

 

  北方清明时节,赶上风和日丽,暖阳高照,正是登高望远踏青赏花的季节。

  罗老板开车,带着妈和媳妇,到香山公园看望爸爸。最近赶上开大会,全城警戒,各方严打,难得小程警官能歇一天假,顺便一家三口出来散散心,爬爬山。

  山脚下墓园里,三口人站在程爸爸墓碑前。罗老板潇洒地甩着风衣后片儿,摘下墨镜,表情肃穆恭敬,为爸爸摆上一束鲜花,两瓶二锅头,一盒稻香村的“京八件”,蹲下身,亲自给爸爸倒酒,洒酒。

  程宇沉默地站着,扶着程大妈,听着他老妈十年如一日抹着小手绢在程建国墓碑前唠唠叨叨,念完一年到头街坊四邻小胡同里发生过的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儿……

  程大妈抹抹泛红的眼,指着身后戳着的这位:“程建国,咱们家程宇去年工作表现特出色,评上西城区十佳警帽了,领导给他树典型,网上还有大照片呢,照得特别帅……他们所长还悄悄告诉我,我也悄悄告给你哈,程宇年底肯定又要升衔儿,而且要升官!”

  正在倒酒的罗战腾地抬头,程宇扭脸瞅着他妈妈:“升啥官?”

  程大妈白了程宇一眼:“你们领导告诉我的。”

  程宇莫名地问:“领导没告儿我?”

  程大妈嗤了儿子一声:“所以说你傻呢,整天就知道埋头玩儿命加班,自己升官升衔你都不记着,也不争,也不在乎着?”

  程宇三十岁出头。现在讲究干部年轻化,程宇这个年纪年富力强,有体力,有能力,有经验,让领导相中看上眼了,现在就是该往上提拔的年纪;三十多再不提干,估计这辈子也就没啥戏,一辈子当小片儿警。他们后海派出所有个副所长调职了,领导准备年底给程宇升三级警督,提副所长兼刑侦队队长,仍然分管刑事治安工作。

  程大妈唠完程宇,指了指墓碑脚下蹲着的那位:“程建国,还有咱们家小罗,又开新店了,又买新房子了,又收新徒弟了,家里饭桌上又添新菜了,电视节目都演三套了!晚上我开电视,换了仨台,什么《食尚精品》、《美食闯天关》的,都是咱们家小罗,除了没让我抱上大孙子,咱家小罗啥都能干,都全乎了!”

  “老程,我往他们分局领导意见箱里塞小纸条了,给他们提个建议,以后除了西城区十佳警帽,也评个西城区十佳警嫂、警帽对象什么的,给咱家小罗也选上去……”

  ……

  拜祭过程爸爸,一家三口出来,程大妈想要爬香山,去碧云寺转转,赏个玉兰花。

  程宇皱眉,捏了捏眉心,眼睛遍布红丝,熬夜值班好几天了,特别乏。程大妈摆摆手,自个儿去爬山,不让人陪,罗战赶紧屁颠颠儿地填补上:“妈,程宇累了,让他在车里打个盹,我陪您爬山赏花儿去。”

  程大妈满意地瞟了一眼,把罗战的手亲亲热热挎到自个儿胳膊上:“还是这大儿子孝顺。”

  罗战挎着程大妈走出老远,还回头冲程宇暧昧地使眼色,伸着脖子,隔空跟程宇啵儿了一口。程宇嘴角浮出笑,白了罗战一眼,扭头钻到车里,把车座放倒,两腿一伸。凯宴车身特宽敞,睡着贼舒服。

  程大妈一路挎着小罗同志,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台阶上,一路絮叨程宇:“小罗,瞅见了吧,还不如你呢!”

  罗战心疼媳妇,赶紧解释:“程宇工作忙,每天起那么早,熬那么晚,没法跟我这个比,这又升副所长了,以后都是我陪您。”

  “得了吧!”程大妈一挥手,过来人看开了的表情,咂着嘴,“我告诉你吧,男人,都这样!……”

  “他们家程建国,以前就这德性,每天晚上拎着小板凳,出去找棋友下棋——对了就是偷偷去找你爸爸下棋!程建国从来就不知道陪我,闷葫芦一晚上能不跟我吭一句话!……程宇这臭屎脾气,就最随他爸爸了,爷俩可像了。”

  罗战重重地点头:“没错,臭屎脾气。”

  “男人,就这样。小罗,你算是瞧见了吧?这就是他们老程家出来的男人,让人没治没治的!”

  程大妈拍拍罗战的手,安慰着。

  当妈的是心疼小罗同志,这么贤惠又孝顺的,进了程家门,伺候这帮难弄的老爷们儿,哪个给人当媳妇的说起来不是一肚子委屈?

  程大妈是恨铁不成钢得,语重心长:“小罗,你以后不能太惯着他,啥都由着程宇。这家里男人,你得盯着他,教育他!……”

  罗战傻不愣地点头,嗯,男人,要教育着……

  “妈教给你,对男人,你得怎么着?你得拿住了他!”

  程大妈手里还带比划的,伸手在空中牢牢一抓,攥了一个拳头,教给罗战:“你得拿住了程宇,让他听你的,别整天没影儿似的,一出家门都不知道撒哪去了,叫都叫不回来,都不知道着家,不顾着你,那哪成啊?副所长咋地了?他还能尾巴翘上天?!也不能不顾家、不顾妈、不顾媳妇啊……”

  罗战:“……”

  程大妈念叨着婆婆经,心里最疼小罗媳妇,上哪找这么一块宝啊?

  娘儿俩亲热地挎着胳膊,一路观赏眼镜湖畔的玉兰花……

  香炉峰后山,六百年古刹碧云寺,大殿金碧辉煌,佛光照耀,汉白玉佛塔在树丛中浮出迷人的圣洁的光泽。

  罗战去小卖部给丈母娘买饮料,程大妈踏进大雄宝殿门槛,跟值班的小和尚买香。老人儿都讲究迷信,逢庙烧柱香,不烧完香踏不出那道门槛。

  程大妈用蜡烛点了线香,插进香炉,拜了三拜,唠叨几句。

  身旁高大沉默的年轻人,往旁边让了让,莫名地扭过头,发愣,直直地端详程大妈的侧脸。

  程大妈笑了笑:“嗳……”

  黎兆辉下意识多瞅了程大妈几眼,老太太面善,满头雪丝银发,前几天还刚让小罗媳妇带着,去高级发廊臭美烫了个头,特别端庄,有精神。

  程大妈朝佛祖拜拜,黎兆辉在卖香的小和尚跟前来回踌躇。现在有名的寺庙香火钱特别贵,三根最普通的线香要二十块,成本可能也就五毛,简直就是抢钱。

  黎兆辉翻遍衣兜,就剩几张吃饭的零钱。他有银行卡,但是现在跑路亡命,他不敢用卡取钱。

  程大妈歪头瞅着年轻人,衣服沾染风霜,裤子和靴头上全是泥,脸颊消瘦,胡子拉碴,在大殿里转来转去,盯着小和尚摊位上一捆一捆的线香和蜡烛。程大妈觉着,殿里要是没有和尚看管,这孩子可能就要踩着香案爬上去,把佛祖供桌上那几盘水果点心用衣服一兜,都划拉走,吃了。

  程大妈拍拍黎兆辉:“小伙子?”

  黎兆辉回头,木然地看着老太太。这人看人的时候不带打弯儿的,缺少常人相处时互相之间眼神的含蓄收敛意味,就直不楞地盯着。

  程大妈递给他一束香:“给。”

  黎兆辉:“……”

  程大妈转念一想,不对,又收回去:“香火得要你自个儿买的,佛祖才认,显得你心诚。”

  程大妈说着,掏了二十块钱,乐呵呵塞给黎兆辉。

  黎兆辉盯着程大妈眼角笑眯出来的纹路,张了张嘴:“……谢谢阿姨。”他许多天极少逮着机会跟人说话,说话的声音别扭,沙哑,不自然。

  黎兆辉上香,嘴唇嗫嚅,颠倒说了一些话。这人猛地跪在大殿正中的垫子上,给佛祖“砰砰砰”磕了七八个响头,脑门砸在青砖石板地上。

  程大妈瞧着就心软:“小伙子,来替谁求?家里人啊?”

  黎兆辉说:“我干爹过去了……我向佛祖认个错,替我干爹在地底下求个福。”

  程大妈点点头,由衷地说:“真孝顺的孩子。不是亲爹亲妈,对干爹还这么有心。”

  黎兆辉:“我没有亲爹亲妈。”

  程大妈忍不住又心疼了,替小伙子难过:“亲爹妈也……过去了?”

  黎兆辉面无表情,哑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亲爹妈。”

  程大妈:“……”

  黎兆辉瞧出他把老太太吓着了,不太自然地问:“你求的什么?”

  程大妈说起这个才高兴,笑眯眯得:“我给我俩大儿子求!让我两个儿子工作顺利,身体健健康康的,婚姻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黎兆辉望着程大妈,眼神曝露出那么一丝儿羡慕心动,随即再次陷入漠然和疏离,面孔冷酷,整个人好像完全游离于人群最边缘。爹妈,婚姻,和和美美,小日子,自打生下来,长这么大,黎兆辉的人生经历就没教会他认识这么几个词儿……

  程大妈踏出大雄宝殿门槛,香客游客挤挤攘攘,差点儿把老太太挤一跟头。黎兆辉下意识扶老太太一把,肩膀手肘奋力顶开旁人,把程大妈扶出门。

  黎兆辉一抬头,瞧见往这边大步流星走过来穿着风衣戴着茶色眼镜的人,突然间愣住,手迅速伸进衣兜!

  罗战给老太太递面包,喝饮料。老太太挎了罗战的胳膊,俩人坐到偏殿长廊下的座椅上,有说有笑。

  黎兆辉僵直地站在不远处一尊大香炉后面,难以置信,太像了,他第一反应以为遭遇了罗强,随即就明白过来!罗三儿跟老太太那股子亲热劲儿,显然是母子。这个给俩大儿子求签求福的老太太,是罗家老太太?!

  黎兆辉从风衣兜里摸出装有消音器的枪,瞄准,枪口在罗战的头和老太太的头之间徘徊。程大妈烫得很精致的雪白发型让风吹动,与长廊边的迎春花交相辉映,银白与金黄,煞是好看。

  罗汉堂的钟被敲响,古朴的黄铜大钟发出端实厚重的嗡鸣,带着能悸动心灵的颤音。

  黎兆辉手里枪管不稳,眼前晃动的全都是老太太笑眯眯的眼角温暖动人的纹路,像是能一脉一脉卷进人心里……

  大雄宝殿屋脊上一窝鸦雀群起鸣叫,扑棱棱炸翅突然窜向天空,在寺院上空盘旋。

  黎兆辉抬头,警惕地注视缓缓变色的天空……

  他突然发觉了,眼角环视四周茂密的深山,扭身就跑,身体没入树丛间。

  短短几分钟,形势突变,便衣密工包围控制香山碧云寺。

  目标活动范围一步步缩小,先是由邵局长想到的线索确定了海淀一大片范围,最终是胡岩身上留下的香纸残迹,确认是厂家批发到香山碧云寺的红绿线香香纸!附近风景区山峦叠嶂,野地迷踪,确实是藏身的好去处。

  身着迷彩作战服头戴钢盔的特警队员埋伏在附近各个山头,占据制高点。公安不到万不得已开打,暂时不想直接清园戒严,怕打草惊蛇,嫌犯究竟是否藏在此处,藏哪个角落,谁也摸不清。

  特警队员身着便衣,从寺院各条通路渗入,慢慢推进,小心翼翼搜索各间庙堂。

  所有人衣着都极低调普通,各种颜色五花八门的T恤、衬衫、球鞋胶鞋,掩蔽在游客人群中,不暴露身份。

  罗强戴着鸭舌帽,罩住惹眼的囚犯头。

  他帽檐压得极低,鹰一般锐利精明的眼扫过大殿每一丛阴暗角落,庄严的释迦佛祖擎起莲花手指,宽容地俯视忙碌琐碎的凡人。

  罗强锁骨处嵌着微型通话器,陈处和公安部的指挥头儿不断给所有队员发出指示,双方对话简短而急促。

  陈处:“罗强,第一进院落大雄宝殿,中轴线,两侧经堂。”

  罗强答:“扫了。”

  陈处:“第二进菩萨院,右后方水经院,有水有山洞,警戒。”

  罗强敲了敲话筒,表示知道了,甭废那么多话,瞎搅合。

  邵钧也在两部领导的指挥车上,从车后排探出脑袋,看前面几个人用卫星图观察所有人员推进的位置,进行战略部署。邵钧搭茬:“碧云寺很大,几百间房,每一间搜一遍,你们得花多长时间?”

  陈处说:“咱们人手多,对方很可能就一个人。”

  邵钧一撇嘴:“我要是那个辉子,我早跑了,还等你们一间屋一间屋搜?”

  罗强在话筒里听见了,从几公里以外附和道:“老子要是黎兆辉,老子也早跑没影儿了!”

  “碧云寺就这么大,如果你是他,你丫能躲哪?”

  姓陈的问。

  “躲在最近的高处,能遥遥瞅得见我,能一枪把老子崩了的地儿。”

  罗强想都不用想,肚里填得是这么些年做活儿的野战经验。

  陈处用手指移动、放大屏幕上的卫星图,迅速寻找,第二进院落,第三进院落……陈处和邵钧同时低声叫道:“最后一进院子,那个塔林!!!”

  六百年历史的香山碧云寺依山而建,几百级台阶层层递进,整个寺院最高处是修建在汉白玉高台上的宝塔,一方高耸的密檐方塔伫立正中,四周环簇四座稍小的方塔,此外尚有若干座圆形喇嘛塔环绕附近。塔林俯瞰郁郁苍苍的半山,洁白晶莹的塔身在阳光下闪耀水晶样的光泽。

  便衣特警从好几条通道迅速靠近塔林方向。

  密林掩映着数条精健强悍的身影。

  “最高的那座方塔,塔基下有地宫!”

  山下指挥车里发出信息。

  “他在那儿!”

  “他进去了!”

  有队员在话筒里低喊。

  穿长风衣的酷似黎兆辉的迷彩身影一闪,豹一样矫捷地滑过树下阴影,闪进地宫的入口!

  特警包围中央宝塔,在铁门入口两侧用手势互相暗示,准备强攻。

  罗强抬头瞭望四周群山,心生狐疑,黎兆辉一贯擅于丛林野战狙击,咋会跑进宝塔地宫?难不成等着条子直接往地道里灌水,把他淹成一只鳖?!

  

  105、第一百零五章 塔林激战

 

  指挥中心在声道里下令,几名特警队员已经掏枪,进入地宫。

  地道的小铁门只容人弯腰进入,里面寒气逼人。入口不远处通路上零散洒落着生活用品,旧衣服,破毛巾,空的火腿肠罐头,食物残渣,甚至有取火烤火将砖石墙壁一层一层熏燎的痕迹……显然,这就是黎兆辉这些日子藏身之地,已经待了有一阵子。

  罗强手持长枪,修直的枪管扫过一处一处残迹,精明地审视,地道四通八达,局势昏暗不明。

  “甭往里走。”

  罗强突然喊住前面的人。

  “他不会想跟老子在这腌臜地儿打遭遇战。”

  罗强说着,吸了吸鼻子,分明闻到墙角有一股子骚味儿。

  罗强站在原地略微思索两秒钟,满地的残渣,破烂东西,但是少了几样最重要的东西。黎兆辉是职业枪手,尤其善于制造各种定时爆炸装置,这人武器弹药藏哪了?炸药包呢?

  头顶斜上方响动,罗强猛然抬头,一枚小塑料盒掉落,掉在几个人中间,上面“吧嗒”、“吧嗒”闪着红灯。

  “……”

  “跑!!!!!!!!!”

  罗强吼着……

  几条身影争先恐后钻出小铁门,身后“轰”一声炸了,整座宝塔塔身剧烈颤抖,塔檐上的铃铛颠簸狂响……

  有人被爆炸冲击波掀翻,有人身上着火,周围的人扑上去,帮忙扑火。

  罗强顾不上那一群条子,翻身提枪冲出硝烟,脸上裹了一层被爆炸物碎片撕裂的细碎血口子,眼球发红。

  通话器对面的人听到爆炸,邵钧疯狂地吼:“老二!……老二!!!”

  宝塔后身突然甩出一条钢丝绳,黎兆辉从宝塔上方的二层小塔上荡着钢丝绳,枪口扫下一排子弹!

  罗强飞扑闪开,枪子儿炸裂石板吃进泥土在他身后溅射出一片砖石土屑!罗强反身持枪“啪”、“啪”两记点射,黎兆辉在半空盘旋,急速晃过枪口,罗强一枪打在这人风衣后襟上,另一枪恰好击断钢绳!

  黎兆辉摔落地上,一骨碌窜出枪口视野,闪进塔林。

  罗强掀掉伪装的鸭舌帽,帽子甩在地上。两人利用塔身为自己掩护,如同在茂密丛林中穿梭,互相追逐,射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今儿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没第二条路。

  黎兆辉忘不了烙在他嘴唇上的破碎的头颅,流逝的脑浆,罗强也记恨着小肚子上几乎要了他命的精准的一枪。

  俩人眼里都顾不上其他人,黎兆辉对那一群条子完全没兴趣,他只对罗强一人存有杀念。

  天涯亡命之徒,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杀的是仇,是债,捍卫的是枪手的荣誉与尊严。

  黎兆辉射击,罗强偏头躲避,几粒枪子儿打进汉白玉塔基塔座,崩出石屑,让完美晶莹的塔身不幸烙上枪火的痕迹。

  黎兆辉的灰绿色风衣在塔身一侧露出来,罗强慢慢摸过去,突然射击,风衣打落在地,没人!

  黎兆辉从另一座圆形喇嘛塔后身冒头,偷袭罗强,罗强踉跄翻滚躲闪……

  两人不断地虚晃,不断地追逐,两只丛林里浑身蒸腾着野性和攻击性的豹,撕开嗜血的獠牙,缠斗不休。

  第一拨特警忙于救护伤员,更多的队员持枪进入包围圈。

  黎兆辉看出形势不妙,不想陷入重重包围。他狠狠盯了罗强一眼,扭头就跑,跃下塔林宝台,往山下跑去!

  罗强提枪紧咬不放。

  山上山下这时候形势大乱,前院的游客听到爆炸声和枪声,四散逃窜。惊慌失措的游客有的躲到大殿里,有的钻到木雕罗汉像后,还有的趴在小卖部餐车后面,妈妈惊恐地抱着小孩,小孩大声嚎哭。便衣人员忙于疏散和安抚群众,后续部队陆续包围整个香山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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