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礼貌地鼓掌,俞悄这次没敷衍,看着小蜡鞠躬的身影,认真拍着手。
“其实小蜡除了烦人点儿,搞起专业来确实不犯毛病。”
俞悄跟叶幸司回房间,一路上叽叽喳喳,感慨良多。
“但这是他专业吗?他一个跳舞的。你们这行真有他这个门类吗?”
叶幸司平时话就够少了,这会儿彻底成了哑巴,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显得十分深沉。
“想什么呢,也不理人。”俞悄横起手肘捣捣叶幸司。
“他的话。”叶幸司说。
“演员不能有包袱?”俞悄点头,进电梯刷卡,“你确实包袱重。”
叶幸司扭脸盯着他。
培训班在C区一共就住了他们几个人,另外两个演员结伴吃饭去了,电梯也没别人,安静又密闭的空间里,俞悄被叶幸司盯得有点发毛。
“又想演什么了?”
他感觉当叶幸司的助理,有时候真的很无助。
“咱们先回房间行吗,你开始往外景发展了?”
“俞悄。”
叶幸司难得正式,连名带姓喊了俞悄一声。
“啊。”俞悄应着。
“你这辈子绝不可能成为什么人?”叶幸司问。
这问题其实挺有意思的,因为俞悄真的没想过。
从小到大,不管家里还是学校,大部分人接收到的教育,都是制定梦想,如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俞悄的童年,连果冻的广告词都是“长大以后我要当飞行员,爷爷奶奶可高兴了”。
“绝不可能成为清华北大的学生吧。”想了半天,俞悄干巴巴地道。
所有中国小孩儿时都夸下过的海口。
叶幸司话都懒得接,电梯门一开,抬腿出去了。
“你呢?”俞悄追出去问。
“很多。”叶幸司说。
“很多你倒是说一个啊,比如呢?”俞悄真的很想掰他的嘴。
结果叶幸司先他一步,伸手把俞悄的嘴钳上了:“比如话很多的人。”
“那你可以开始扮演了。”俞悄被掐成个鸭子,也去掐叶幸司。
他个儿没人高,胳膊没人家长,被叶幸司摁着脑门儿就给推回去。
“别闹。”
叶幸司掏卡刷门,俞悄想去他房间玩,也不走,胳膊肘往叶幸司肩膀上一架,抻着上身伸懒腰。
“我觉得小蜡那个建议挺适合你的,你又爱演。”
他的手垂下来,手腕正好搭在叶幸司肩头,几根手指就弹琴似的,有节奏地在叶幸司胳膊上点过来点过去。
“但是也不用什么都试。比如你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当总统,咱们总不能天天飞到白宫去。”
“想点儿可能接的角色吧,比如没有包袱又很有钱的深情男二。”
“毕竟我看你《恋爱甜甜圈》里也没演出喜欢女主的感觉。”
俞悄是一个笑点很低的人,他也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但只要阴阳到了叶幸司,他的嘴就压不住的想往上翘。
翘到一半,叶幸司转过脸来盯了他两秒。
“怎么了?”俞悄手上的小动作下意识一停。
“我弹着玩的。”他以为叶幸司是在介意他靠得太近,收回胳膊拉开点儿距离。
叶幸司收回目光,推门进屋,俞悄跟着进去,拿桌上的水喝。
“这些回头也背走吗?”
现在走哪儿只要看见矿泉水,俞悄就想起叶幸司在《塌房》偷水的事,就得笑话两句。
“《塌房》正式定档了,下周五上线。”
喝完水,他例行打开手机翻阅叶幸司的微博,寻找今日的最佳黑评。
最近有个id叫“蒋雨池好帅”的黑粉特别活跃,每次进叶幸司评论区都能看见这人,说话刻薄又难听,俞悄天天追着他点举报。
“不管给咱们剪成什么样,有多少镜头,我觉得总得有点儿水花。只要有水花我就去帮你要资源,哪怕是那种短视频剧呢?咱们又不挑。”
俞悄点着举报,构想着对叶幸司后期的规划,自言自语了半天,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叶幸司格外沉默。
平时他话也少,但该干嘛干嘛,起码有动静。
这会儿是一点声响没有,整个房间像是只有俞悄一个人似的。
“怎么了?”俞悄奇怪地抬头看,发现叶幸司还在盯着他瞅。
叶幸司抱着胳膊靠在桌沿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明明没有表情,俞悄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沉思与纠结。
像是真把自己当美国总统,在考虑国际大事一样。
“琢磨什么呢,告诉告诉我。”
俞悄坐正身子,认真问。
“今天的课有哪块儿刺激着你了?”
听俞悄这么问,叶幸司眼睫毛耷拉一下,动了动。
但也只是把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抱胳膊的姿势都没变。
“跟我说说你谈恋爱的事儿。”他突然开口来了一句。
“什么?”俞悄没反应过来。
“你和你,前男友。”
说到“前男友”三个字,叶幸司微微卡了一下壳,明显将一个男生和“前男友”这个词儿连在一起,对他而言是个生僻的句子。
“怎么突然打听这个?”
俞悄被这标准的直男表达逗乐了。
“你在这琢磨半天,这辈子不可能成为的人,该不会是我男朋友吧。”
有些话是脱口而出的。
说出口的那一刻,俞悄的脑子都没跟上嘴,上下文那么一关联,他像是凭空做了一份阅读理解题,嘴皮子磕碰一下,自动蹦出了这么句话。
说完他还眯着眼睛在笑,可叶幸司的沉默,让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似乎在扯一件非常完犊子的事。
而且还扯到点子上了。
叶幸司是个对于他人,至少到目前为止,对俞悄的事毫不关心的人。
说好听点叫专注自身,往难听了说,这人就是标准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俞悄分手的第二天,就在纪繁西和叶幸司面前宣布了,结果这两个工作狂魔,包括《塌房》那个大摄像头,对他的感情生活全不在意。
在小蜡的舞蹈社,他毫无防备被叶幸司发现了性取向,叶幸司也一句没多问。
再到这个培训班里遇到小蜡,也是俞悄主动跟叶幸司说起分手的细节,叶幸司照旧没多问,听完全程连半句点评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
知道俞悄的取向后,叶幸司明确提出,也是唯一表达的话,是他坚决不会跟俞悄卖腐赚热度。
还想都不要想。
此刻面对着沉默的叶幸司,俞悄重新梳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成功把脑子给梳卡壳了。
“啊?”他张张嘴。
“你‘啊’什么。”叶幸司还莫名有点儿冲。
“你怎么不反驳啊?”俞悄的声调也提上来了。
“跟你又没关系。”
“什么跟我没关系……你要拿我练手演我男朋友,跟我没关系?”俞悄都不知道到底谁疯了。
“而且我男朋友怎么就是这辈子绝对不可能成为的人了?我是有狐臭吗?”
“你在说什么?”叶幸司皱起眉,无法理解俞悄的逻辑跨越。
“什么什么!”俞悄瞪他。
“是重点吗?”叶幸司问。
“重点不是你说的吗!让我想都不要想!”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偏偏话接得都还很快。俞悄的调门儿一句比一句高,最后更是直接起身,在房间里莫名其妙地转了两圈。
他声音不高不行。
不大点儿声说话,他心跳声就有些太大了。
到底在跳什么啊?
俞悄低头瞪着自己胸口。
房间里安静了足有半分钟,叶幸司先恢复正常,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变回平时的样子。
“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他对俞悄说,“没人要当你男朋友,是扮演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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