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陈俊立正拿出长兄的架势,教训一头粉发的妹妹,类似的话老张每天能说一百句,毫无新意,苦了他这个无关人士,都躲到这里了,还要被骚扰。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耳鸣了,渐渐听不清那兄妹俩的争吵,不过这样也挺好。
何家浩凝视着近在眼前的西樵河,兀自出神。
河水十几年不曾变化,却没有回忆里那般安谧柔和。
为什么长大后的世界越来越吵?半天光景,孤独地坐在朱门街136号门口的时候竟算得上片刻闲暇,怪不得他不想回来。
可赖在那里又有什么用?他甚至无法确定要找的人到底有没有更换住址。
他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东西都握不住。内心世界彻底安静下来,阳光通过水面折射进他的眼眸,渐渐地,他感觉周遭变得安静,河水上的晶光像钻石一般吸引着他。
他心甘情愿地靠近,向前走,再向前走……
“何家浩!”陈若楠忽然高声叫他的名字,跑了过来。
何家浩缓缓转头,发现只有她自己,陈俊立不知何时走了。
他眉眼中的黯然一览无遗,唯有他自己毫无察觉。
陈若楠好像丝毫没有受刚刚争吵的影响,嚼着口香糖,又从包里掏出一条递给他,语气轻快地发出邀请:“吃吗?你衣服怎么脏了?”
何家浩礼貌摇头,无声吐出一口气,收回视线,继续茫然地扫视河面,又看到对岸彩旗迎风飞舞,舞得那么奋力,而他被失望与颓丧的情绪笼罩,似乎还不如一面旗帜有价值。
失神的瞳孔忽然一亮,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可只需要那一眼,他就像重启或充电了,像再生与复原了。原来他不是不如一面旗帜,只是没有等来自己的风。
对岸人头攒动,一抹熟悉的身影斜靠着树干,身姿颀长,神情蔑视,手指摆弄着一个烟盒。他不需要光的临幸,惬意享受着树的绿荫,嘴角闪过一丝冷淡的笑,目光同样锁定对岸,像瞄准猎物,观察了许久,等得百无聊赖。
舞狮翻腾而过,引着扛龙舟的队伍风光游街,村民纷纷追随。一切都在变,不变的是那个意外的归人。他们遥遥相望。
一个眼神闪烁,反复确认;另一个目不斜视,分外笃定。
何家浩紧抿双唇,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瞪得眼睛涌起淡淡潮意,像身处一场镜花水月般的幻梦。
哥,你终于回来了?
第4章
哥,你终于回来了?何家浩无声地发问,一时间竟不敢上前,生怕惊扰这“假象”。
“何家浩?”
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但他顾不得了。这一声呼唤就像无意间触发了什么指令,让他立刻朝着目标跑去。
他化身一面旗帜——片刻前令他艳羡的、迎风鼓动的旗帜。
他感知心跳久违的跳动,飞奔向前,离开冷清的角落,闯进他本不喜欢的热闹中。
一座桥隔开南、北两岸,他胡乱拨开人潮,冲上桥头,几次险些摔倒。
因为他的目光凝聚在远处,视刚刚看到的那抹身影为锚点,坚定不移地追逐。
沉浸于围观舞龙的群众发出不满的议论,投来不善的目光,他全都不在意。
他跑得那样快,本以为会越来越靠近对方,可是好像他每上前一步,锚点则缓慢后退一步。
他一直不敢眨眼,即将下桥之际,眼帘发出急促的扇动,他急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步履未停,可熟悉的身影还是消失不见了,仿佛刚刚漫长的注视不过是一场幻梦,只剩下河面上的点点光晕。
被倚靠的那棵树还在,何家浩围绕着它打转,确认周围没有他要找的人,慌乱乍然而起,他却不愿放弃。
一瞬间如福至心灵般,他瞄准河道旁唯一的一条小巷,直直地冲过去。
喧嚣声被甩到身后,他逐渐深入巷子,却不见一丝人影。
家家户户都在岸边参与盛会,这一处惨遭冷落,安静到他可以清晰听见心跳如擂鼓。
“哥……”自言自语般,何家浩试探着开口,声音有些哑。
没有回应。这种一次次期望落空的感觉好像溺水,他深有体会。
痛感的阈值逐步提高,人可以越发麻木,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何家浩不禁垂下了头,意外注意到墙边花盆旁被遗落的烟盒,好似又燃起一丝微小的希望。
他上前捡起来,反复翻看,试图将眼前这个和刚才那个被捏在手里把玩的对上号。
其实刚才隔着一条河,他看不真切,可此时他产生不可抑制的直觉,令他认定就是同一个,是哥刚刚摸过的。
何家浩晃动烟盒,不难想象里面的香烟数量还很多。
他浮想联翩。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习惯吸哪款烟?手里这盒是红双喜,西樵每逢节庆随处可见,会是哥的吗?
掀开盒盖,他自觉像在行窃,心跳仍旧剧烈,不见平缓的迹象,浑身好像都躁动了。
他病急乱投医,取出一支送到鼻息下,呼出的气打在自己的指间,热而微烫,削减了对烟味的感知,于是他再送近些,烟草味变得清晰……
他想确定上面是否留有主人的气息,可分别那么久,他又凭借什么来确认呢?或许是下意识的预感,让他笃定地认为这就是哥的味道。
父亲常年吸烟,他以为自己讨厌烟味,现下产生强烈的不确定,他更关注的是,哥为什么开始吸烟?这些年过得不好吗?为什么不露面?他有无数的话亟待诉说。
五感凝聚在一支烟上,摒除掉全部杂念,烟蒂蜻蜓点水般碰到鼻尖,惊得正在出神的何家浩手指微颤,旋即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令他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下一秒,烟盒被人一把夺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小孩儿不许抽烟。”
何家浩转头,泛滥的思念冲垮脑海,溢出眼眸。这一次绝不是幻觉,苦寻八年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成熟了许多,个子更高了,肩变宽了,头发剪短了,肤色比回忆里的白皙不少,看来这些年没有继续划船。
他已彻底退去少年的稚嫩,全然成熟,眉眼凌厉,攻击性直白坦荡,身着白色T恤和黑色工装马甲,黑与白的搭配简单也显得他冷酷,颈间似乎还藏着一条纤细的项链。
打火机突然被擦亮,何家浩挪开视线,看到他唇边胡茬的痕迹。
他另取出一支烟,双指夹住烟蒂,熟练地点燃,深吸一口,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味道醉人,何家浩迷幻地觉得刚刚碰上鼻尖的是哥的手指,而被点燃的则是自己指间的那支烟,两头都在被灼烧似的。
他赶紧放下了手,将那支烟紧紧攥在掌心,拒绝上交。
“哥。”何家浩咽了咽口水,开口叫人,声音有些颤抖。
思念无处排解,因他对上的是一双淡漠的眼眸。何家树无声地吸着那支烟,并未给出回应,甚至不肯正眼看他。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少年激动地抬起手,只差一点就触碰到对方的衣衫,可又僵在那里,五秒钟过后,克制地收回了手,低声诉说着,“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哥,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今天上午还去过潮州……”
何家树看起来并没有认真听他讲话,明明眼下的空气中酝酿着热浪,他的周身却好似环绕着疏离的冷意,这也是何家浩收回想要触碰的手的原因。
说到此处,何家树吸烟的动作骤停,烟灰积出了一截,被风吹到衣摆上。他微垂眼帘,利落地掸掉那抹烟灰,落在何家浩的眼中则等同于嫌恶。
他果然还是没有原谅自己,何家浩心想。他脸上挂满了愧疚,以及掩饰得极好的委屈。
何家树转身便走。
“哥!”何家浩焦急地跟上,“你要去哪儿?哥,不回家吗?我们一起回家吧。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记得吗?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何家树大步走在前面,何家浩跟得很紧,半支烟的时间,他的嘴就没停过,让这条偏僻的小巷具有了些许人气。可他说着又忽然停了,何家树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何家浩不知看到没有,再度开口,语气已经变了。
上一篇:恶美人被阴湿仆人痴缠贴贴
下一篇:返回列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