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没想过把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打死?如此就能彻底斩断这颗赘瘤,不为新生,只为畅快。
他想过无数次。
何家树一次次出拳,不讲章法,这种时刻愤怒竟然成了最微小的情绪,他以为大脑会一片空白,刻骨铭心的记忆却纷纷浮现。
父亲久病缠身,含恨而终,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葬礼都不被允准出席;
母亲猝然离世,他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每每午夜梦回都在想象车祸残酷的画面;
手机总是在发出震动,阴魂不散的人竟是生父,提醒着他,自己有多肮脏;
还有,越来越阳光的弟弟突然发病,躺在地上,被一个人渣说成为“精神病”。
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林俊荣想上演这出闹剧,新仇加旧恨,通通在此刻清算。
某一瞬间,他是下定决心要打死林俊荣的。
有人上前拉架,不论是谁,何家树一一推开,用尽全部力气袭向林俊荣。
一拳、两拳、三拳……为什么眼眶里会有泪水?
这些年来目睹着一场场的死亡,他何家树不能是一个会哭哭啼啼的人,否则如何挨过去?
他不能哭,即便视线变得模糊,指节的痛感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这就够了。
耳边充斥着嘈杂声,男人在拉架,学生在热议,女人发出关切,夹杂着陈阿福聒噪的慰问,警笛轰鸣,越来越近……
陈俊立蹲在何家浩身边,语调冷静地提醒:“何家浩,快去劝你哥。”
何家浩头痛欲裂,无法视物、无法行走,闻言强撑起身躯,凭借着林俊荣的惨叫,他判断出哥的方向,膝行着上前,用力瞪大双眼,仅仅看清哥的身影一秒,众人都当何家树在愤怒,他只看出哥的无助。
将将直起腰板,何家浩一把抱住失控的哥哥,好像那个冷雨夜没能拽住的哥哥,终于被他留下了。
“哥!哥……”
他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只能一遍遍地叫着“哥”,他很想说出关怀的话,却怎么都讲不完整,无力感蔓延全身。
直到何家树力竭,林俊荣已奄奄一息,倒地不起,兄弟好像相依为命,弟弟抱着哥哥,哥哥靠着弟弟,他们跌坐在地上,伴着传来的声声叹息。
这出闹剧到这里,本该就结束了,在抱住哥哥那一瞬间,何家浩以为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耳边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警察到了。
周围人吵闹得很,耐着身体的不适,何家浩攥紧拳头,用指甲狠狠抠着掌心的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关注情况。
警察很快上前拉起何家树,何家树不怕承担后果,轻轻撒开何家浩的手,想顺带也把他扶起来,何家浩却反应强烈,抓住哥哥的手臂不放,朗声叫道:“不是我哥的错!你们为什么要带走他?”
何家树语气平静,安抚他:“没事,回家等我。你怎么样?”
实话说,他不怎么样,他感觉糟透了,但为了让哥放心,何家浩坚强地点头,同时发觉哥又要挣开他的手。
他看起来好像在胡搅蛮缠,可他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经此一事,父亲肯定会知道哥回来了,那他们要面临着什么?
哥是不是又要走了?
何家浩不能放手,刚刚短暂的庆幸已荡然无存,他生起无尽的担忧,固执地认为,只要他一松手,就会再次和哥分开一样。
泪如雨下,即便时隔八年,他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无助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追着雨夜驶远的车,一切都是徒劳。
“不行!哥,我不能让你走……”
以何家浩现在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状态不好,警察念在同乡的情分上已经通融过了,还要秉公执法,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不好继续拖下去。
“走了,跟我们回去。”
另有人简单查看林俊荣的状况,已经先把林俊荣拖上车了,何家树抓紧时间叮嘱他:“听话,回家,别担心。”
“哥——”
他的叫声那么撕心裂肺,听得何家树心中一颤。
明明林俊荣几乎被他打得要死,他也毫无波澜。
局势混乱之际,救护车驶入校园,议论声变得更加沸腾。
“谁叫的救护车?”
“救护车都来了,那么严重?”
“那男的不是上警车了吗?”
“那孩子好像不舒服……”
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下来,朗声问道:“谁要去医院?”
众人叽叽喳喳的,多在指林俊荣,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如此,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在场绝无第二个人受伤。
“一个男的,在警车上呢。”
“打得可严重了,那小伙子手都打破了。”
“你们要不去看看?”
陈阿福一双眼珠提溜转,看得着急,心想心病怎么就不算病了?
于是他指着何家浩大叫:“这儿!我同学刚才晕倒了!他不是第一次了,必须得去医院!”
围观人群这才把目光转向何家浩,何家浩脸色煞白,犹带冷汗,头发有些乱,校服也脏了,他还死死拽着哥哥不放,警察正要分开他们哥俩。
医警进行简单的交涉后,各司其职,医生带走何家浩,警察带走何家树。
何家浩浑浑噩噩地被拽走,眼看着一点点松开哥的手,他心急如焚道:“哥!你答应我,你不要走……”
“小浩!”
失控的情绪已经平复,何家树满心担忧着他,看他虚弱地立在人群之中,就像那盏脆弱的兔子灯,一碰就碎了。
双腿灌了铅,何家树多想陪他一起上救护车,寸步不离,直到确定他安然无恙。
可现实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们被分开,明明今天是个艳阳天,灿烂的晚霞将要降临,回忆里那场冰冷的雨却又下起来了。
关键时刻,邱秋挺身而出,迅速给他个眼神,随后同医护人员说:“我是他老师,我陪他去医院!”
何家树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警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很快离开校园,看客仍在原地盘旋。
老张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别看热闹了,家长都带孩子回家吧。”
还有人在小声议论着:“下手真狠啊,好歹是亲爹,太不应该了。”
陈俊立抬手推了下眼镜,冷声搭腔:“亲爹怎么了?就是为了要钱,嘴巴还那么臭,活该挨打。”
“欸?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陈俊立高傲地给了对方个白眼,不再理会:“阿福,我们走。”
陈阿福跟在他旁边,离开人群后纳罕反问:“阿俊,你叫救护车干嘛啊?独……何家浩多没面子啊。”
“面子有性命重要?”
多余的话他不方便讲。
从初中开始,何家浩就是他考试上的劲敌,自己的亲妹妹还总胳膊肘向外拐,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讨厌何家浩,对何家浩说话也不太客气。
可不论是陈阿福把何家浩锁在厕所,还是陈阿福抢夺何家浩的兔子灯,以及刚才上演的那出闹剧,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何家浩。
他一向观察敏锐,看得出何家浩的心理有了很大的问题,就当是为了他们的龙舟队考虑,也为了他们今后在学习成绩上的公平较量,他也没花费什么工夫,只是顺手帮对方一把而已。
陈阿福觉得他这句话有道理,很快又发出疑问:“不是,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家树哥?我怎么没认出来呢。”
“你脑子有问题。”陈俊立直言不讳,自己早就察觉出来了。
“唉,完了,我还打过他弟弟呢,他不会找我算账吧?小时候我就怕他。”
“……”陈俊立觉得有必要给他纠正一下记忆,“阿福,那天是何家浩打你,不算你打他。”
“什么呀?!我也打到他了,真的!”
陈俊立懒得与他争论。
陈阿福喋喋不休:“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毛病?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说晕就晕呢?我是不是不该总逗他?他好像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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