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宏光立在二楼的阳台上,旁观这场跌宕起伏的大戏,从始至终。
戏散了,他仍不肯离席,又目睹了这座老宅的一次日夜更替。
僵在原地的身影仿佛凝固了,妻子王丽华在门外张望多次,许是怀着怨气,抑或是选择不去打搅,任他陷入一场漫长的追思。
他终于挪步,踱回到房间,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相框,何宏光摘下其中一副,捧在掌心,擦拭着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那二人兄弟相互扶持的画面历历在目,让他不禁想到自己和大哥,早已无暇顾及祠堂被砸的愤怒。一股火凝聚在心口,咽不下,吐不出。
照片上,他和大哥处于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也是最好的年纪,跟何家树差不多的年纪,再也回不去了。
他叹息,眼含热泪,低喃道:“大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做错了……”
入夜后,何老爷子的房间内。
何家树坐在床边,伴着心电监护仪的声响,望着爷爷的病容,满怀担忧。
他是被何家浩带过来的。
就在他以为他们要一直留在破败的祠堂时,弟弟牵起了他的手,坚定地说:“哥,走,我带你去见爷爷。”
整个何家处于一种大战过后的寂寥,阒然无声,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何家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他把无忧的童年留在了这里,时隔多年故地重游,他不免有些抗拒打量周遭的变化,直奔爷爷卧室的门口。
何家浩把门推开,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哥,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跟爷爷说,爷爷睡着了更好,他能说得更畅快。可当真正见到了爷爷,那些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只想静静陪着爷爷,一如少时奢望陪伴病重的父亲。
何家树轻轻捧起何老爷子的手,发现爷爷的面容更加衰老了,提醒着他这八年来错过的不只有弟弟的成长。
心脏被刺痛,何家树珍惜着来之不易的时光,沉默许久才沉声开口。
“爷爷,我回来了。”
他下意识关注时间,克制地不忍多打扰爷爷,一刻钟过去,何家树起身,贴心调暗台灯的亮度,悄声出门。
房门被掩上,门外的客厅里不只有何家浩一人,何宏娟紧张地搓手,上前拍了拍何家树的肩膀。
“其实你爷爷早就知道你回来了。他不敢找你,怕又把你给吓跑了……家树,当年的事,大家都知道不是你的错,爷爷也从来都没怪过你。你二叔他……当年为了你爸的病费尽了心力,但是最后也没能挽回,他只是接受不了从小带着他一起长大的哥哥就这么走了……”
何家树什么都懂,八年的光阴里,他无数个晚上夜不能寐,岂会不琢磨这些事?
可也正是因为他太懂了,深知困局无法解决,只剩下满心的无力。
何宏娟犹在讲述何宏霄与何宏光兄弟俩的往昔,老生常谈的故事了,他礼貌地不去打断,而是调转目光看向何家浩。
何家树永远是何家浩的哥哥,何家浩也永远是何家树的弟弟。
祠堂一事过后,他的内心明朗,理解何宏光是一码事,不接受何宏光的处事方式又是另一码事。他看着满心满眼担忧着自己的弟弟,又该去找谁计算他与弟弟错过的悲剧?
往事如烟,何宏娟最后说道:“这些年是你二叔对不住你,我们何家也对不住你。”
何宏光把自己关在书房闭门不出,也不给出个明显的态度,何宏娟一咬牙,决定不理会他,擅自做了这个主:“只要你愿意,就在家里放心住下。家树,回家吧!”
何家树心尖一颤,嘴角泄出苦笑。这句话来得未免太迟了一些,八年前,全家只有尚且年幼的小浩愿意陪他对抗,他们的力量那么微弱,结果便是漫长的分离。
何宏娟还在等他回应,何家树再度看向何家浩,何家浩迫切地点头,希望哥能答应下来。
他因弟弟的眼神有过片刻的动摇,但他还是没办法答应:“姑姑,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不会离开西樵,我会留下,等爷爷醒来。”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何家浩一眼,并非想要与弟弟断绝往来,只是希望弟弟能留在家人身边,自己能看着弟弟安好就够了。
何家浩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无需多想,果断跟了上去。
夜色笼罩西樵,这座古朴的村落再度陷入寂静,小巷空荡荡的,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分外清晰,一层叠着一层。
何家树走在前方,何家浩与他保持一步的距离,闷头跟着,怎么也甩不掉。
何家树早有察觉,突然驻足,扭头看向他,目光带着无奈的探寻,等他开口。
何家浩很是紧张,虽然看起来那样执拗地跟了一路,其实心里一直在担心哥又要赶他走。他怎么会看不懂哥最后那个眼神的含义?
可他在祠堂陪着哥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绝不转移。
“哥。”他一脸严肃地表明心意,抑或是通知对方更为贴切,“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何家树并未立即接话。
他们对视五秒,何家浩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何家树感知到了那股倔强,心中不知道怎的,竟然生出一丝喜悦与安稳。
他选择接受,偏头示意:“走吧。”
惊愕一闪而过,被笑意取代,何家浩立即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向前走着,何家浩不满足于和他隔着一步的距离,果断向前迈了一大步,走在何家树的身旁。
何家树把他的举止招收眼底,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那是漫长煎熬的一日,何家上演过风波,他们的心境至此发生转变。
何家树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身份,陈年的旧事随着砸烂的祠堂一起成为过眼云烟,他浪费了八年的光阴,从此以后要堂堂正正地活着。他不仅要见证爷爷病情好转,还要陪着弟弟,弟弟也陪着他,他们一起迎接崭新的未来。
而何家浩呢?痛苦的青春期,他用不反抗的方式对抗着父亲的专制,事实表明,这是个不算恰当的方式。从明天开始,不,就从今晚开始,他要掌控自己的人生,不仅如此,他一定要带哥一起回家。
他们不必再各怀心事,隐忍克制,他们的所想所求在此交汇,从此并肩踏上同一条路。
深夜,武馆的院子里。
即便时间已经不早了,陈龙安见兄弟二人相携回来,还是急忙去宵夜摊打包了丰盛的宵夜,摆满一桌。
两瓶啤酒是他和何家树的,另有一瓶果汁是给何家浩的。
把酒倒好,陈龙安率先提了一杯:“来来来,大好的日子,咱们一起干一杯,庆祝浩浩脱离苦海,从你爸的魔爪下逃了出来!”
何家浩正要举杯,下意识瞥一眼身旁的哥,何家树表情沉闷,既不举杯,也不说话。何家浩顿时缩回了手,定定看向陈龙安,好像在无声地说:阿龙哥,换个祝酒词吧。
陈龙安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脑筋一转,改口道:“那祝我们树哥在西樵一举成名,气得你那个二叔满地找牙,行了吧?”
他显然对何宏光怀有怨气,何家树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但还是瞪他一眼,没有赏光的意思,何家浩更不敢举杯了。
“唉,行,那就祝咱们爷爷早日康复!这下总行了吧?”
何家树这才举起杯子,何家浩也端着饮料一起,低声附和:“干杯。”
想到两人一整天都没吃上饭,陈龙安忙得不亦乐乎,夹的菜七成送进何家浩的碗中,三成送到何家树的盘子里,热情地张罗着。
“吃吧吃吧,多吃点,别浪费!”
虽然气氛不错,可何家浩注意到何家树一直没怎么说话,脸上更是始终不见笑容。他不禁担心哥是不是还在因为白天的事烦心。
直到何家树有所察觉,四目相对,何家树低声问:“在想什么?一口菜半天没夹进嘴里。”
“哥,我想最近就留在这里陪你,暂时不回去了,行吗?”何家浩试探地问,看到哥的眼中挂满疑虑,又赶紧补充,“你放心,我和我妈说过了,也会每天打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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