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身上这袭紫衣,虽被血水染得有些发深,并不明显,但血腥气息确是无法抹除的。
他害死了齐逾舟,偏偏沈雪枫在乎齐逾舟。
难不成雪枫是来兴师问罪讨要人的?
思及此处,姬焐停下来抚住自己的眉心,闭上眼道:“送他回去,就说孤有事,不便见面。”
内侍微微吃了一惊:“殿下……不见沈公子么?”
往常可不是这样,太子不论在忙什么头等大事,只要沈公子来了都会尽力分出时间接待他。
“孤不想见,”姬焐寒声,“让他现在即刻走。”
“……是。”
内侍一路小跑回去覆命了。
彼时,沈雪枫正坐在殿中饮茶,听到殿外的响动,当即紧张地站起身。
只见内侍低声道:“沈公子,殿下今日政务繁忙,不便相见,还请公子回吧。”
“……”沈雪枫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也好。”
他早已料想到不是什么好结果,如今听到了,很快便也接受了。
沈雪枫思忖少顷,又道:“劳烦公公转告殿下,我明日、后日、只要不忙都会来,有些事我想和殿下讲清楚,我愿意等殿下回心转意。”
他心知逃避无用,想抓住姬焐,就要反覆地、不断地告诉他,他在想办法降低他的戒备,只要两人还有一线可能,他就要做最勇敢的那一个。
他要解释,他要重复,他要告诉姬焐,抛开那苦心孤诣的接近讨好,他是喜欢他的。
这份喜欢换了谁都不行,即便这条路当真是和姬长燃一起走下去的,他也不会因此喜欢姬长燃半分。
前世穿越前,早在看过这些角色故事时,沈雪枫就已经对姬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否则也不会这十几年过去,其余细节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却仍记得姬焐这个人绝处逢生,从皇室中杀出来,坐上了皇位。
第99章
姬长燃睁开眼时,天边渐泛起鱼肚白。
守夜的小侍见他醒了,连忙惊喜地起身唤道:“大殿下,殿下你醒了?”语毕,立即跑出去唤了太医。
姬长燃头痛欲裂,半晌才坐起问:“这里……是我府上?”
“这是殿下的府邸,是陛下命人将殿下送来的。”
姬长燃浑身疼痛地躺在榻上,视线望着床帐,目光闪烁着起身道:“扶我去宫中,我要见母后。”
为了沈雪枫,姬焐竟敢羞辱他,他一定要让姬焐付出代价。
姬长燃翻身下床,在侍从的搀扶下披衣而起,牵扯到腰腹的伤口,痛得冷汗直冒。
侍从连忙道:“殿下身体不适,这……究竟要如何乘车呀……”
“就这么去!”姬长燃咬牙说,“不让母后亲眼见到我的样子,怕是她不会为我出头。”
为了避开姬焐的耳目,一行人马悄悄自后院小门而出,姬长燃憋屈不已,但为了逼父皇母后出手,只能在姬焐行动前抵达皇宫。
熟料马车激活没多久,忽然在巷口的拐角急停下来。
姬长燃猝不及防,身体向前微微一探,头晕目眩险些跌过去。
他扶着小几坐正,沉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回殿下,有人倒在了车前。”
小侍说着,一边撩开帘子,神色带着些许迟疑:“殿下,此人说……他是月前新登科的榜眼,名唤齐逾舟。”
齐逾舟?他来拦车做什么?
姬长燃长眉微挑,扶着车门一步步走下来,望向路中央的少年:身上多处是伤,气息微弱,瞧上去进气多出气少。
少年伏在地上,半阖的眼悄悄望向皇宫的位置,随后敛回,静静等着姬长燃走到自己面前。
突然,他伸出手拉住姬长燃的衣角,竭力抬头恳求道:“求大殿下救我一命,太子已将我□□许久,是我暗中逃了出来,现在已无去路……”
话音没落,他就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姬长燃缓慢蹲下来,伸出手指在少年脸周摸了一圈儿,确认眼前当真是齐逾舟本人后,他登时改了去皇宫告状的主意。
“打道回府,将齐公子秘密接回我府上,千万不能让三弟的人瞧见。”
数日后。
尚书省这些日子十分热闹,因彼此熟悉的六部官员都知道,工部尚书正忙着给自己的小儿子相看姑娘。
据说这消息一传开,皇都贵女闻风而动,不少人主动向沈家抛出橄榄枝,意欲与沈府结亲。
办公间隙,沈榄闲来无事也要应付几句同僚的关心,近来他正与宋、白两家交好,工作时没少打听这两姓的家族情况,显然已打算让小儿子跟这两家的姑娘多多走动。
可惜,这几日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了,总爱跟着江宿柳来尚书省四处乱转。
尤其喜欢盘问工部的进展。
偏偏太子殿下师出有名,近日洛阳行宫还
差最后一处园林尚未修葺,姬焐寻着这个由头来问沈榄,沈榄亦推脱不得。
两人公事说到一半,姬焐忽地出声问:“听闻沈大人正在为儿子相看亲事,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沈榄应道,瞧上去心情还算不错,“正如前些日子与殿下所言,臣一直在忙雪枫的婚事。”
他早已将太子视作与自己一派的阵营,言谈间并不避讳:“可惜婚姻不是儿戏,想定下来也并非那么容易。”
姬焐望了他一眼,轻轻叹道:“沈大人说的极是。孤早已将雪枫视作自己半个亲弟弟,他在孤这儿还是个小孩子,谈婚论嫁是否过早了些?”
太子这番话说得亲昵,显然是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捧一捧沈家的地位。
毕竟作为北迁而来的姓氏,沈氏在皇都中并非享誉千百年的名门,能得钟鸣鼎食之族青眼皆是依着与容家的姻亲关系。
如今有了太子撑腰,沈家日后未必不能自成一派。
沈榄虽谨慎,却也知姬焐这是在主动抬举自己,礼尚往来,他放松了姿态,颔首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正是雪枫这孩子情窦已开,臣这做父亲的才为他张罗起这件事,否则臣与夫人定要再将雪枫留在身边几年的。”
“哦?从前未曾听说雪枫属意过哪家姑娘,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姬焐问。
沈榄摇摇头,掐头去尾地说沈雪枫是被姑娘伤了心,这些天茶饭不思,脸都小了一圈儿。
姬焐听着,捏着公文的手指收紧,目光也有一瞬的恍惚。
他这几日都如此不舒心么?
姬焐这段时间过得也并不好,夜里日日梦到的都是沈雪枫神伤的样子,嘴上没说,心中早已后悔那天为什么当着沈雪枫的面摔门而去。
他实在不该不清不楚地将人放走。
两人之间的种种反常早已被一众知情人察觉,只是净苍与江宿柳审时度势,从未主动对姬焐提起过沈雪枫的近况。
沈榄见姬焐一副沉思的样子,便道:“殿下不必担心,雪枫这两日已好多了,说起来,殿下似乎与雪枫也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姬焐颔首,眉心轻轻皱起来。
他如何能见沈雪枫。
这些天齐逾舟的病假一拖再拖,朝中许多人都起了疑心,若不是齐逾舟在皇都中没有亲信,恐怕他的家里人早已去大理寺报官了。
一想到齐逾舟的死状,姬焐心里便是一沉。
他实在不知自己有何颜面得见沈雪枫,这些天亦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两人会面,若是沈雪枫知道他害死了他的同乡,两人便再无转圜的可能。
只得道:“孤这几日很忙,雪枫也已入仕,日后定然有机会再见面。”
沈榄笑道:“的确如此。”
姬焐又状似无意地道:“待雪枫恢复得好些,沈大人不妨再与他聊聊,婚姻大事极为重要,孤不想他后悔。”
太子竟然能为儿子考虑到这种程度。沈榄心中微动,担保下来:
“太子放心,若他不愿,臣亦不能强按头逼他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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