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明明备了许多精致的糕点,他却不知道拿。
慕容犹说:“今日楚韶所作所为,与钟情蛊脱不开关系,王爷其实不必为此过于自责。”
言外之意,如果没有情蛊,楚韶本心是不会为了淮祯如此豁得出去的,淮祯大可不必太当真。
淮祯却说:“不管是不是情蛊,他到底是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那么王爷还打算抛弃这个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楚韶吗?”
这话阴阳怪气,简直是戳着淮祯的心口问的。
淮祯闭目,良久才说:“.....慕容,你不该这么跟我说话。”
慕容犹:“王爷是天潢贵胄,身后担着贵妃母族的荣辱兴衰。楚轻煦是亡国之臣,前尘尽忘,孑然一身,他不会像王爷这般,进退两难,唯一能拿出来一搏的只有那条命了。”
淮祯睁开眼睛,将雨后的朦胧月色尽收眼底,他忽然问:“情蛊有解药吗?”
慕容犹:“情蛊没有解药,要么让楚韶生熬过这一年的钻心之痛,要么,王爷亲自当他的解药。”
让楚韶生熬一年么?眼下不过分离不到一天,楚韶就险些葬身狼肚。
妄论一年。
楚韶真的能熬得过一年么?恐怕在这期间,他就为了找到淮祯做出各种傻事。
他身体半废,随便一件傻事,都能要了他的命。
淮祯凝眸望着树下的楚韶,见他似乎是困了,饼才咬了几口,就靠在树干上,闭眼睡了过去。
在楚韶睡着的瞬间,在篝火火光照亮的范围之外,一群黑影从四周向夜游的恶鬼一般朝楚韶扑去。
楚韶无知无觉,连怀中的兔子再次竖起耳朵都没能警醒他。
黑衣人的刀刺向楚韶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颗拳头大的石头自小坡飞下,如箭羽一般精准地砸穿刺客的脑袋,刺客身形摇晃两下,仰面倒地,后脑血流涂地。
淮祯飞身下坡,随手夺了一名刺客手中的长剑,杀过一波,挡在楚韶身前。
如此大的动静,楚韶居然都没醒,凑近了淮祯才看清,楚韶面颊绯红,嘴唇惨白,分明是高烧晕过去了。
刺客要的是楚韶的命,刀刀都要去切楚韶的命门要害,淮祯提剑替楚韶全部挡下。
耍惯长枪的手用起剑来也骇龙走蛇,刀剑相撞,枝叶乱颤,来人要割楚韶的喉,先被淮祯切断脖颈,来人要捅楚韶的心口,先被淮祯一剑刺穿心脏。
楚韶怀里的兔子吓得四处乱蹿,淮祯分神看了兔子一眼,却被人钻了空子,刀尖直取楚韶的眉心,淮祯反击不及,闪身挡在楚韶身前,刺客明显也是一惊,刀势却已经收不回来,利刃重重捅过淮祯左肩。
温热的血喷了楚韶一脸,他并未醒来。
树林里那几百士兵终于喊打喊杀地赶来,刺客见有埋伏,立刻要退,屠危也不是吃素的,当场杀了几个。
一剑捅伤淮祯的刺客抽出长刀,眼中难掩慌乱,淮祯回眸看了一眼,月色下依稀能看清对方右眼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屠危抓了几个活口,却让那个伤了王爷的人跑了。
“穷寇莫追。”淮祯捂着左肩,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他面颊因为失血,已经开始变得苍白。
慕容犹连忙上前,淮祯轻轻摇头,“先给楚韶看看,他发高热晕过去了。”
“王爷!”屠危急道,这怎么看也是被捅一剑更严重吧!!
淮祯不以为意:“无妨。剑上没毒,就是小伤。”行军打仗,这种伤确实只是小伤,只要剑刃没毒,哪怕不上药,淮祯也能靠自己熬过去。
慕容犹知道拗不过淮祯,干脆先去看楚韶。
他诊过脉,确认楚韶只是惊惧加淋雨着凉发的高热后,便喂他吃了一颗药,而后立刻替淮祯处理起刀伤。
屠危逼问那群被活捉的刺客,对方死不开口,本应该押去营里再拷打审问。
裕王却说:“都杀了吧。”
众刺客惊:“........."真的不拷问一下吗?!说不定拷问了我就说了呀!!
淮祯闭目忍过金疮药撒进伤口的刺痛,“不用拷问,我知道背后动手的是文腾。”
众刺客:“!!!”还未开口替太傅辩解,屠危手起刀落,断了这群人的命。
淮祯拧眉:“哪怕楚韶出了岐州,文腾也不放过他。”
文腾对楚韶下手,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他仅仅是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来要楚韶的命而已。
于他而言,杀一个楚韶跟捏死一只蚂蚁无差,捏死一只蚂蚁多简单啊,所以哪怕他心里只是在怀疑,甚至都没有证据证明楚韶是当年中溱的心腹大患,他都要杀了楚韶。
屠危问:“那王爷打算如何?”
“先回随州。”
随州是淮祯的封地,那里的一切,他说了算。
慕容犹:“那皇帝那边?”
“就说我遇袭受伤,先回随州休养。”至于怎么遇袭怎么受伤,那该是文腾要向皇帝交代的事。
慕容犹:“王爷怎么突然想回随州?”
淮祯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披上御寒披风的楚韶,不论是语调还是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把这个小傻子带去随州楚家,安一个新身份,他才能留在我身边。”
做出这个抉择后,他心尖上一直压着的巨石终于碎裂崩塌,骤然一轻。
淮祯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最深处,是希望楚韶待在自己身边的。
或许这个小小的贪念,自三年前第一眼见到楚韶时就已经萌发,如今欲望茁壮成长,居然让他做出了如此不理智却让他如此心安的取舍。
恐怕他才是被钟情蛊毒害的那个人。
第19章 恃宠(一)
楚韶做了个美梦,又冷又饿的他被拥入温暖的怀中,一只温热的手时不时轻抚他的脸颊,耳边还响起呼呼的歌唱声,像少时窝在母亲怀里听的摇篮曲。
摇啊摇,摇啊摇,直接把他摇醒了!
楚韶睁眼,听出梦中“呼呼”的歌声是风声,而那只软暖的手只是日光照射下被风吹到他脸颊上的轻纱。
他慌忙起身,双手触碰到的床榻松软如云朵,身上盖着的锦被用的是上等的绸缎,他躺在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内——不是之前送他去花州的那一辆!
警惕地走下床榻,掀开马车的帘子,帘子上自带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响起。
车夫听到动静回过头,见是楚韶,笑得憨厚:“楚公子,你醒了?”
这一声落下,行进的军队也随之放缓了脚步。
楚韶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淮祯听到声音,立即回头,正对上楚韶哀怨朦胧的视线。
不等淮祯开口,楚韶忽然跳下马车,疾步穿过军队,往官道旁的小坡上疾跑。
士兵不敢拦他,淮祯翻身下马追上去。
暖风列列地吹过楚韶刚刚发汗退烧的身体,带来一阵沁凉之意,他腿有些软,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淮祯箭步追上前,拉住楚韶的胳膊,“你跑什么?!”
楚韶转身,朝裕王殿下脸面上砸了一个纸团,淮祯接住落下的纸团,展开一看,是他之前压在楚韶小包袱里的信。
“我善自珍重去了!你管不着我!!”
楚韶一甩手,真把淮祯给甩开了,他疾步朝前跑,毫无目的,不分方向,只想离身后这人远远的!
两人在渐渐西沉的落日下一跑一追,看得马上的屠危一头雾水:“这楚韶千里迢迢来追王爷,现在追到了,怎么又想跑呢?”
慕容犹笑了两声,故作神秘:“打情骂俏的伎俩罢了。”
楚韶跑得再快,淮祯也不过是多跨几个箭步就把人堵在面前了:“这是在跟我闹脾气?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楚轻煦双眼冒水雾,鼻头也红红的,显然是一副被欺负得欲哭的神情。
“你...你哭了?”淮祯抬手想去碰碰楚韶眼角那一滴水,确定那是不是泪。
楚韶避开他的触碰,泪水不加遮掩地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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