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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106)

作者:福蝶 时间:2021-11-22 10:54:17 标签:强强 竹马竹马

  我向来无法无天,纲理伦常缚不住我,说到底纲理伦常是谁定义?不也是人吗?天地初分就存在纲理伦常?既然是人定义的,那我为何要去遵守?

  如果宋凌是同我一样不成器的,仗着祖宗余荫混吃等死,那我可不管他是何身份,就算是兄弟我也敢抢了他来。

  可他不是,他胸有沟壑,眼有乾坤。他要做兼济天下的君子,他要做流芳千古的能臣,我绝不能拉着他一同坠亡。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以前我不信这话,就罗青山那倒霉模样,能生出我这样天下无双的儿子,真是便宜他了。现在我信了,罗青山是混账东西,我也是。

  不知该恨罗青山还是恨自己。

  岁安,真好听。

  罗青山一巴掌呼我背上,乐得只见牙不见眼,让我给宋凌道谢,“凌儿真是文化人,你说咋想出来的,这不比去道观求的强?”罗青山压在我肩膀上,显示他的真知灼见,活像是他想的。

  醒醒吧老爹,铁牛才是你想的。

  宋凌也笑了,他真正心情好时颊边会露出一个小小梨涡,那梨涡才是真正的笑,他问:“兄长可喜欢?”

  喜欢。

  我其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喜欢却是真的。

  我该走了,离他远远的,我对自己的德行心知肚明,实在不能算有自制力。

  母亲曾说要送我去外祖家的军营里历练,我当时真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不能一气逃到天边去。

  现在想想,去军营也不错,外祖家在最西边的苍州,那里只有连绵的黄沙,与京城,与罗家,与宋凌隔了几千里远,送一封信要半年才能到。

  指不定冬时送信,到时已经入夏。

  皇帝向来防备罗家,怕罗家重回柳州,游龙入海制无可制,但我这样一个出名的天生纨绔,躲懒的天纵奇才,他总不会防着。

  放一碗水在地上我都翻不起浪。

  我该走了,反正在家中他们什么事都瞒着我,想查清楚处处受阻。

  我该走了,等安排好傅秋池的相好就出发。

  我该走了,等替二婶送完灵就出发。

  至于告别,那不必了,最见不得女人们哭。

  我该走了,在某一个不起眼的夜里,在众人熟睡时,乘着漫天星斗与快意东风西下苍州。

  我不能毁了宋凌。

 

第115章 佩霜刃(一)

  风雪已过,莺草登科。

  “屈大人我这处有篇策论可称惊世,我阅文千数,此篇为最,可堪前三甲。”一胡子拉碴的老头强行按耐喜色将手中试卷推到长案中间。

  考生完卷后,试卷封页统一回收由八位次审一位主审共同评阅。阅卷期间九位考官不得踏出贡院一步,不许接触外人,凡与外人接触者当即取消评选资格,对日后升迁亦有影响。

  会试阅卷官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差事,阅一次卷能抵上外放寒州兢兢业业两三年,特别主审,会试关系全天下命脉,谁能当选主审,就意味着其身后势力冠绝朝堂。

  今次主审为嘉许年间进士,知名大儒,当今丞相傅御老师,现任户部尚书的樊士远。

  不可出入贡院,九位考官吃喝拉撒全在一亩三分地,每日里还有审不完的试卷,搁谁谁不迷糊啊。

  屈大人股臀发麻,暗自后悔没听老妻的带上软垫,闻言一喜,也从自己手侧的试卷堆里择出两份,“许大人,我这也有两份。一人行文大气磅礴,眼界开阔不似举子,但所提方法多为空想,有些不切实际。另一人,舍繁文美句,行文返璞归真,构思精巧,眼光老辣。”

  屈大人也是嘉许年间的进士,当时诗词文论讲究个返璞归真,不似如今盛行奢靡之风,喝口水吃个饭都要无病呻吟。他早看不惯大行特行的奢靡之风,第二篇策论算正搔到他痒处。

  此时另一位考官也突然插话,连嘘带叹,眼神也精彩得很一时赞叹,一时叹惋。一把美髯都快被揪秃了去,如此反常引起其他人注意,问道:“大人这是看见何等美文,这般难以抉择,何不与诸君共赏?”

  揪胡子的考官叹息一声,把试卷往案中一推,闭目靠在椅背上不发一言。

  众考官纷纷传阅,最后面面相觑。

  因边境状况堪忧,恶邻虎视眈眈,如何处理边境狄戎与凶真二国一直是礼朝最头疼的问题。此次策论题目也紧跟时事,题目为安边之道。

  这题目太大最考人,考生是不是读死书的酸人一眼可辨,局限一宅一户之人,一句话就会露怯。

  而正因为题目太大,也容易写空,题目看似简单实则刁钻。

  而这篇策论,开篇第一句话。

  边境之乱,实为国贼之乱。

  后文更是毫不遮掩,直言国贼有二,一为襄党,二为当朝丞相傅御。

  大好脑袋摆明了不想要,扔着玩儿。偏生写作此策论之人,字字珠玑,可见文采。

  “好大的胆,竟然敢污蔑傅大人与张子,此等狂生该即刻缉拿归案,他的师长朋友也逃不过,竟教导出这样狂诞之人!”一考官拍案而起,怒目瞪着递出试卷那人,“王自行你安的是什么心?此等狂言不立刻打为废案,居然让诸公传阅,你王家莫非早对丞相不满?”

  王自行一对浑浊老眼顶到天上去,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我却不知从何时起评选策论不是首看文采,而是看对大人是否恭敬了。”一句大人拉得老长。

  “你莫非是知道写这策论的是谁,刻意替他开脱包庇?”

  “大人何出诛心之言,如今科举皆用科举专用字体,我何来火眼金睛能从大人们造的方块字里认出人,只不过见这文章写得好又颇多争议之处所以想与大人们共议,为何污蔑老朽?”王自行随口扯谎——因为前朝频发科举舞弊事件,自昌同年间,就有明文规定,科举时只能使用规定字体。但当爷爷的还能认不出自家孽畜?王自行暗骂,惯会来事的东西,就算张鸢和傅御都是畜牲,也不能当着畜牲的狗骂啊,有没有脑子!

  火药味都快呛死人时,一直坐在首位闭目养神的主审终于发话,樊士远一掀眼皮,嘴角边上折在一起的老树皮被扯开,声音嘶哑似断木,“都拿上来。”

  众人明了,这是要定会元了。

  王自行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拎起“狂言”率先扔到首位。屈大人与许大人亦将自己看中的递上,共五份。

  樊士远看后,沉吟片刻,故作为难道:“五人都才可惊世,一时难辨高下,不若启名一观?”

  话音一落,王自行只觉得可笑,豁然起身佝偻着的背竹节样拔高,冷声道:“没骂错,真是一屋子国贼!”

  语罢,拂袖而去。

  屈许二人羞愧难当,余下人不以为然。

  为了防止考官与考生徇私舞弊,礼部制定了一系列对策,字体统一与考卷封名实用性最好,但如今樊士远冠冕堂皇的要启名一观,用意不言而喻。

  三日后,宋凌与王弗阳望江楼一会。

  今日放榜,人都往圣人庙前挤,向来热闹的望江楼反而冷清下来。

  宋凌率先开口:“不知王兄今日约我一见所为何事?”放榜日后,明日便是殿试,王弗阳为何不在家中准备殿试,反而约他见面,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他知晓王弗阳性直,也就没拐弯抹角的试探,直接问了。

  “今日是为向你辞别,”王弗阳从身侧书篓中取出古籍递给宋凌不以为意道:“殿试我就不参加了,今日返回江东。”

  知道自己落榜了?宋凌心里咯噔一声,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王弗阳虽不知他具体学问水平,但顶着江东王氏这个名头就差不到哪儿去,总不至于连贡生都混不上。莫非是写了不该写的?宋凌感觉以他为人,还真有可能。

  果不其然,王弗阳嗤笑一声:“我此行来京,本就是为骂人而来,傅御专权无人敢言,我敢,襄党曲解圣人言,妖言惑众,无人敢制,我敢。”

  “自当还朗朗天青。”

  宋凌接过古籍,赞叹道:“为人之不敢为,真君子。”心想,王弗阳无意仕途,又有王家做后盾,才敢随意行事,换了个家世普通的来恐怕连上京城的门都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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