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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149)

作者:福蝶 时间:2021-11-22 10:54:17 标签:强强 竹马竹马

  “我听见了,”王弗阳喉结滚动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他有预感,只能说听见,否则宋凌会死。

  宋凌就等这最后一声认同,绷如满弓之弦的理智咔一声断了彻底,猛地推开王弗阳踉跄着往雾霭深处撞去。

  心念奔涌不休,魔音骤然四起。

  宋凌,罗锦年已经死了,他死在三年前的冬日,他死在骸骨遍地的战场,他死在江海同归的浪里。

  宋凌,你该冷静自持,你该万事不过心,你该以万民为棋,你该视万物为刍狗,你该为自己而活。

  宋凌……

  “闭嘴!”宋凌对着无人处恨声道,又骤然失了力气靠着石壁滑倒,此处云环雾绕,此处断崖绝壁,此处只他一人。

  他终于敢放任宋凌懦弱,“可他是罗锦年。”

  宋凌眼眶被不堪重负的泪压得通红,他仍同幼时一般,哭泣也无声。

 

第151章 再相逢(二)

  “打住!你们会不会抬轿子!”罗锦年被颠得来了脾气,将山脚下买来的折扇啪一声合上,击鼓样拿伞骨敲轿夫头顶。

  上小连山有两条道,一条是官府开出的大道,于山体上开出石阶层层蜿蜒往上。第二条道是小路,沿途十分陡峭,甚至有些地方过于艰险只嵌了几根铁索供人穿行。

  官道虽比小道好走,但因沿途景色比不得小道,专门来小连山看风景的自然不会走官道,吃饱了没事干的文人们因小道暗合歧路难之意也更偏爱小道。

  走官道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体力弱些的大小娘子,像罗锦年这种身强体健又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走官道平日里十分少见,更别提他还是被人抬上来的。

  罗锦年哪儿舍得自己吃苦,稍微颠簸些都腰酸背痛,一路把轿夫门折腾够呛,他各种要求五花八门,更让人烦不胜烦。

  都是出来讨生活,没谁愿意跪着,如此反复折腾数个来回,便是泥人也生了火气,几名轿夫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歪主意,定要把这小少爷吓上一吓。

  再这样东边的花儿好看停一停,西边的鸟有趣又停一停,走走停停足足耗了两个时辰去,他们总不能一天都为着这一桩生意奔波,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呢。

  定了主意,几人走山道不下走了百来回,哪儿有块石头,哪儿有座亭都心中有数,前面不远处有处缓坡,轿夫们一齐发力加快脚步抬着罗锦年往缓坡去。

  走得快了更是颠簸,罗锦年尾椎骨一麻,耷拉的眼皮子一掀就要发作,乞料刚要说话登山轿却骤然失了平衡猛的向右倾斜。他本就被人抬着在空中没有丝毫能借力之处,再加之他对轿夫们没有防备,两者相加,罗锦年眉上挑,猫眼微瞪,像只错愕的滚地葫芦。

  直到腾空与下坠之感交替产生,罗锦年都不敢信——他们怎么敢!

  “独玉!”王弗阳急得嘴上起了大串燎泡,抬手剥开树丫边找边喊,他一心四周察看没注意脚下,不慎踩到颗石子,腕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痛感过电般自脚腕传至全身,王弗阳痛得脸皮子直抽搐,但他不敢停,一瘸一拐地接着喊,“独玉!你在哪儿?”

  宋凌刚跑出去时脸色青白的像落水鬼,万一出了事该如何是好,这么大个人让他领了出来还能平白丢了?

  王弗阳这样想着,脸色时黑时白,好不精彩。

  “王兄,弟无状,让兄忧心,”就在此时一人从另一端崖壁转了出来,穿着内绣玉兰花外藏苍竹的玄色箭服,足上踏双祥云黑底羊皮靴,正是宋凌。

  王弗阳大大松了口气,强撑着不听使唤的腿,脚边侧挨着地面摩擦,三步并两步走到宋凌身前,用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见他仍是风光霁月,稳如泰山,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心里憋着的劲儿一松,强压下的痛感瞬间反扑,王弗阳嘴唇,手指几不可察的轻微颤抖起来。宋凌忙接住他一只手,让王弗阳大部分力道靠在自己身上,他目光下移在王弗阳明显青肿的脚腕上稍一停顿,旋即收回目光自责道:“今日之事……”

  “下山不拉着你小子痛饮三天让你爬都爬不起来,绝对不可能放过你,把这会儿抱歉自责的功夫都攒攒留到酒桌上求饶吧!”王弗阳当即出声打断,他不需要宋凌的愧疚,也不需要宋凌的自责,更不想趁这机会去探听宋凌最柔软的心脏。

  人人皆有伤心事,人人皆有不可说,他们是朋友,互引为知己,知晓这些就够了。

  宋凌唇角轻勾起,扶住王弗阳缓缓往前走,此时他已从心魔中得到片刻的解脱。

  因王弗阳的伤势,二人自然不可能原路返回从小道下山,宋凌打算扶着王弗阳上官道,自己先下山招呼一架登山轿将王弗阳抬下去。

  要去官道要过一架铁索桥,桥两边是平缓斜坡,坡上种满了玉兰花,此时正值玉兰花季,大朵大朵的玉兰花连成白色花海。

  王弗阳此时还有兴致说玩笑话,“你初来江东未曾吃过江东最出名的玉兰酒,那酒酿得好了一碗醉人三日不止,百姓又给玉兰酒取了一俗名——不羡仙。一醉入华京,一醉摘星手,待来日我脚好些了再领你来小连山上摘玉兰,亲自酿的酒最是好喝。”

  正说着话,铁索桥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宋凌护住王弗阳退开,又听见放炸雷似的嘭嘭声,对侧白海骤起波澜,波浪翻涌不休。一道不知是人是鸟的影子从白海里滚过撞断数不清的枝丫,顷刻间白海被擦出道道黑疤。

  王弗阳哪怕成了个半残,也没忘尽地主之谊,解释道:“应该是山上落石,这在小连山常有发生。”

  他话音刚落,‘落石’仿佛和他唱对台也扯着嗓子喊开了,“你们给我等着!呸呸呸,娘的什么破东西”,‘落石’想是嘴里吃进了什么东西,歇了阵又以更大的音量喊道:“都给我站在上头不准走!你们若敢走,爷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们几个泥巴腿揪出来挫骨扬灰!”

  音惊栖鸟,势骇群鹿,霎时间小连山活了。

  王弗阳也被骇了一跳,这居然是个人!刚要说话,顿感支撑着他的力道一空,整个人差点再次跌倒,视线里已不见了宋凌踪影。

  宋凌沿着斜坡滑下,黄土沾了发,枯枝乱了衣,稳如泰山的泰山崩了角,雨过天晴的风光霁月也染上阴霾,宋凌怔怔盯着远处烟尘四起的泥坑,三魂七魄统统离体。

  只剩下躯壳。

  罗锦年!宋凌将这三个字反复咀嚼,恨与爱,憾与毁,思与念一齐翻涌,搅得心肺如刀割。

  此时云雾已散,初春略带寒意的日光散在他身上,对面那人如心魔现世,如孽果重临。罗锦年让宋凌忘了他,宋凌绝不,他要在夜夜苦寒的梦里反复描摹罗锦年的样貌,他要让恨念遥寄,他要让罗锦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得超脱。

  宋凌抬手捂住眼,仰头让阳光遍洒,罗锦年死了,罗锦年早死了,若他在奈何桥上走得快些此时都有两岁了,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心魔!这是孽果!

  他再次将拼尽全力试图将妄念封存。

  “嗳,那谁,你在哪儿看戏还是怎么的?到底要不要来帮忙?”

  “咔,”,只此一句便将防线踏破,从此心魔肆虐,再不罢休。

  罗锦年跌在泥坑里周身无处不疼,脸上手背被擦出血痕,又麻又痒。偏生他还倒霉,一头栽进这泥坑,活似野猪滚泥塘。罗锦年恨那几个轿夫恨得咬牙切齿,这样落魄时又被个外人撞见,让惯是爱美又坏脾气的大少爷怎么忍得了!

  从泥坑里翻起,当下就要先拿看戏的下火,迈着张牙舞爪的步子气势汹汹往前走。

  宋凌却比他走得更快更急,眨眼已到跟前,猛的抬手掐住罗锦年手腕,丝毫不在意他浑身的泥污结结实实把人按在怀里,三年来被装在铜炉中日夜煅烧的心脏此时才泵出新鲜血液。

  罗锦年的怒气被这一按彻底熄了火,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熟悉的味道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心,一股莫名的情绪骤然升起将他层层包围,蓦的鼻尖一酸。

  宋凌不肯松手,头埋在罗锦年肩窝里蹭了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罗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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