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01)

　　了因和尚道：“贫僧动手前，都会替施主念上一句。”

　　阿弥陀佛所在的地方是西方净土，念这句佛号的意思，是有往生到西方极乐的意愿。这不啻是对阗悯的一种挑衅，更是一种侮辱。

　　“不用替我念经，我听不懂。”阗悯道：“我这一辈子会杀很多人，成不了佛。”他虽然单字一个“悯”，可从不会去怜悯敌人。在战场上怜悯别人只会杀死自己。

　　了因恍惚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他，的行为没有对阗悯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好比人们说老虎来了，阗悯说不知道什么是老虎一样。

　　了因自己的心情反而不好了:“佛度有缘人，看来施主并不是。”

　　“好笑。”阗悯嘴唇一扬，帅气得让王宇看花了眼，懒得与了因和尚再多说一句。

　　可恶。

　　了因的年龄已经活成了阗悯的两倍，这时候被他一个后辈取笑，顿生出一种耻辱来。左右他此行的任务是毙了他，就让他先高兴高兴。

　　了因虽是和尚的打扮，可没有半点修行人的心境。他半路还俗，依旧穿着出家人的衣服，是因为这身衣服实在方便得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长得不够好看。

　　没有人会去要求一个出家人长得好看，也没有人会去议论一个出家人的长相。

　　了因看到美人依旧会动心，看到好看的男子自然也会嫉妒。

　　阗悯这种人出生将门，生得好还长得好，凭什么？不过比他的运气好一些而已。而他苦练三十年的功夫，岂是阗悯这种黄毛小子能达到的。阗悯注定会死在他手里，这实在是一件让他快活的事。了因长长吸了一口气，觉得空气都柔和了起来。

　　阗悯见他调整速度实在是快，不似岳雪那般沉不住气，只觉得棘手。目前自己一方多出一个王宇，而对方多一个伤者岳雪。王宇的战力他清楚，作为一个将军他是合格的，可了因和尚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是连龚昶都有顾虑的对手，多出一个王宇对他并没有什么实际帮助。

　　如今只能利用对方的弱点。

　　——了因和尚是个高手，高手会把自己的弱点隐藏起来，自然没那么容易找到。阗悯放弃了从他身上下手，目光扫到地上的岳雪身上。岳雪大腿被他射伤，此刻走路都困难。

　　了因和尚方才同她说话，虽有不满，却并未责怪于她。阗悯脑中转得飞快：这种情况，只说明岳雪在清音阁的地位不低，与了因平等，或者更高。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在延兹山，岳雪只出手让了因和尚跟她走了，其他人一律杀了灭口。既然了因没有责备她，那也不会对她见死不救——此时岳雪才是了因最大的弱点。

　　阗悯自觉这番推论是成立的，八。九不离十。心中稍定，便开口对王宇道：“王兄请过来。”

　　王宇听得他喊精神一振，兴奋道：“来了。”

　　阗悯等王宇到得身边，手一伸按住他肩，把他人拉到跟前嘱咐了几句。王宇听懂了点点头，小声道：“真要这样？”

　　阗悯双眼始终不离了因，回道：“王兄按我说的做。”

　　王宇心中虽有几分犹疑，不过他相信阗悯的判断。阗悯要他去拿岳雪当人质这种事，实在不怎么光彩，要换一个人他可能就拒绝了。在他眼中阗悯的武力值已经到顶，这百年历史里大祁也没出现他这么厉害的将军。……可他却不愿与了因硬碰，难免让人觉得不甘。

　　阗悯左臂缓缓举起，右手搭弦，竟又拉开了煜琉弓。

　　银胎的弓并不能更好的蓄力，是以要比木弓更考验拉弓者的能力。阗悯这一次开弓虽是轻松，却状似漫不经心，将箭尖抬起对准了了因。

　　了因和尚只觉得可笑，阗悯竟觉得弓对他有用？

　　弓能制胜不外乎两个条件：一是中箭者过于轻敌，无足够防备，二是中箭者虽有防备，却碍于各种阻碍无法避开。岳雪中箭是两种都占了，当然其中有阗悯耍的心机，让她轻敌。

　　阗悯这时候举弓，是觉得他会轻敌，还是觉得他避不开？

　　实在太好笑了。

　　了因和尚等着他出丑。

　　岳雪在了因和尚身后三丈外，离阗悯更远。

　　阗悯如果想要射杀岳雪，也得先过了了因和尚。

　　了因的内功比岳雪更好，岳雪一脚踢不飞的箭支，他可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警惕的，甚至觉得阗悯是没有办法了，才能出这么个昏招。

　　岳雪见到阗悯举弓，伏在地上惊道：“大师小心！”她已是惊弓之鸟，这一声并不是担心了因，而是担心自己成了阗悯的目标，出声提醒。

　　了因觉得岳雪的眼力不过如此。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阗悯身上，这本是一个大好时机。王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阗悯身边走开了，走得离雪枂很近。

　　了因和尚不是不知道。他眼角的余光一直跟着王宇，只要王宇不出来坏他的事，他不想去管他。王宇本来不是他的目标，所以即便是他想骑马脱身，了因也默许。

　　场中四人明明谁都没有大的动作，气氛却比动起来的时候更紧张。

　　阗悯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一勾。

　　这笑容陡然让了因僵住了。

　　为什么阗悯这时候还能有这样的表情？他是有什么后招？了因刚一分神，又赶忙回神：差些中了阗悯的计，阗悯是想趁他琢磨的时候发动奇袭？太天真。

　　阗悯握弓的手微微一动，随即整个人极快速地转了半圈。

　　他瞄准了不远处的巨鹰。

　　巨鹰还未断气，它是岳雪的宝贝。

　　岳雪能在清音阁立足，靠的是两件别人没有的本事。第一是她的琴音摄魂，第二便是这驯鹰术。巨鹰本就十分罕见，能驯到这么听话的，她也只有这么一头。四年前正泫忽然从京城现身云滇，领兵问安凉要人的时候，乘坐的便是她的鹰。

　　有巨鹰她能一日千里，正泫若是在这里，也不会让她丢了这坐驾！

　　了因心中道了声糟，他忘了还有这么个畜生。虽说是畜生，但是它显然有和岳雪同生共死的重要性。一个人能分做两片吗？显然不能。

　　可了因面对的情况，就是一个人分作了两片！

　　感冒快好了，这两天尽量写。

 

第229章

　　阗悯显然不会等他想好再行动，离弦的箭撕裂空气，直逼巨鹰胸腹。

　　巨鹰翅膀上的两个洞是阗悯手下留情，为了救王宇留下的。现在这鸟在地上挣扎，已然丝毫没了威胁。

　　岳雪眼睁睁看着爱宠要命殒于此，大呼道：“大师救它！”

　　了因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可这一箭实在去得太快，他再多想一刻就迟了。了因实在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就听了岳雪的话。

　　他不愧是武林之中有排位的高手，去势虽比不上飞箭，不过劈空一掌却震得阗悯的箭头一歪，刚好插到巨鹰脖子跟前的泥土里。巨鹰受到惊吓，扑着翅膀在地上跌行了一丈远近才勉强停下。

　　了因不动声色，人已赶到了巨鹰跟前。

　　阗悯忽然举起银弓，了因全身肌肉绷紧，下意识地一抬头。阗悯横了弓并不搭箭，笑了起来：“大师好快的速度。”

　　阗悯刚才发出的这一箭，并没有使出全力，才会轻易被了因震飞。此刻了因也想明白了，阗悯不过是在吓他，脸上隐约有了怒色。——好个狡诈的小子，竟把他当了猴耍。

　　阗悯算着了因会去救那鹰，只是意思意思。要是了因不去，他便准备多射几箭，多听岳雪呼喊几声。而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王宇这个无“威胁”的人准备妥当。

　　王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雪枂的马背，骏马仿佛能与懂得阗悯的意思，没有出声，更没有把王宇摔下背来。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知道阗悯会给它下一步的指示。

　　阗悯口中忽然发出两声短促音，像极了鸟鸣。

　　了因皱起眉头，一时没看懂他这是在做什么，直到听到马蹄踏地的声音。扭头一看，骏马带着王宇狂奔而去，方向正是岳雪待坐的地方。

　　遭了！

　　了因发现中计不过眨眼间，王宇便已奔到岳雪身边，落下了马背。阗悯的长剑此时被他攥在手里，架在了岳雪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