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60)

　　“受了伤也要看一看。”岫昭温言细语，握了阗悯手腕，把内侧翻了过来，阗悯额头擦过人下巴，那双桀骜的眼垂了下去，安静下来。岫昭给了穆言一个眼神，穆言会意，伸手搭上阗悯手腕。阗悯靠着岫昭肩，眼里盯着穆言那只手，仿佛随时要把手收回去。

　　舒桐在一旁瞧着他这神情，倒觉得他不像在王府，反倒是在军营的模样。……除了老将军，谁都压不住。现在这人换成了王爷？他心中存疑，却没法验证，只杵在一旁等穆言说法。

　　龚昶拉了拉舒桐，皱了眉道，“为何认识你不认识我？我还想与他说几句……”

　　舒桐见少女一副愁苦样，琢磨不出她想说什么，只得道，“你要说什么，与我说也是一样，我跟他说去。”

　　“不一样。”龚昶脸上有些不自在，又闭了口不愿说话了。

　　穆言诊完皱眉思索一阵，“小王爷没事。虽是毒入了脑……却没大碍，仅造成了轻微记忆受损。”

　　“呵。”阗悯听着笑了一声，几人都齐齐变了脸，心道他这全然不给穆言颜面，当众与人难堪。

　　舒桐上前道，“这次你醒过来，全是穆掌柜救你。有些事你不记得了不打紧，可别不知恩。”

　　阗悯听着他说便愣了，见岫昭也点了头，对穆言道，“可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除了……”他突然撑起身，觉着膝盖一痛，“若是那样，我向掌柜赔不是了。”

　　穆言淡淡一笑，“不打紧，小王爷原本就不知情，病痛在身，难免会有些情绪。虽然暂时没事，可还是要静养，按时吃药。”

　　岫昭点头道，“这么说来要多住一些时日，等没有什么问题了再走。”

　　“属下去给小王爷写方子。”穆言低头一礼，退了出去，到门口忽然省起，“后日便是三月三，王爷是否要出游？”

　　舒桐听着这话看了看龚昶，龚昶莫名着又看了回去。

　　“言哥哥等我。”听得岫昭道了声好，龚昶便追着穆言出去了，舒桐留着尴尬，也抱拳告退。

　　“三月三？要去哪里？”阗悯觉着想不起，便拉了岫昭问。

　　岫昭见他有些呆，笑着刮了下人的脸，“上巳节你也忘了？是洗濯宴饮的日子，还有踏青……”说了一半凑到人耳边，“和定情的习俗。”

　　阗悯面上一热，有些笑意，“那跟曦琰一同出去。”

　　岫昭显然还没习惯阗悯这个模样，抓着人肩道，“等我一会儿。”衣袂带风，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舒桐从阗悯屋里出来就没闲着，扯着林宣说话。林宣也不知这人突然发了什么疯，找他一个大男人聊什么天，正有些烦舒桐，想打发了人继续睡觉，舒桐将人一拉，“别睡别睡。”

　　“唉？你这是做什么。”林宣躺了半边身子，被他一拉又有些皮肉疼，“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他手朝背后一挥，啪地打了下去，跟打苍蝇似地让舒桐缩了手。

　　“……穆掌柜说过两日上巳节，都忘了这日子。”

　　“嗯？”林宣眉一挑，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看他，“你想让穆掌柜给你弄点儿兰草香粉，洗了干干净净地出去？”

　　“不是，那个……嗯……那个……”

　　“有屁快放。”林宣笑得和蔼，舒桐觉得也太和蔼了些，反倒不好说了，偷摸着往林宣那靠了过去。

　　林宣被他吓得魂飞魄散，自家王爷有那癖好他可没有，虽说仍然未婚，也不过都是为了王爷和家乡的那些孩子，没有家室他做什么都没顾虑。

　　舒桐见人要跑，上前抓了人手腕道，“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宣见他脸上依旧残留着点儿正气，心中稍安，依旧绷紧了肩，“你非得凑那么近做什么，我现在可是个病人。”

　　“谁不是个病人。”舒桐嘿嘿一笑，林宣心底又冒冷汗。

　　“那个……嗯……我想问你……”

　　林宣看他那样子，不会是上巳节想约人出去吧，找他做什么？“说吧。”

　　“想跟你打听一下，龚……龚掌柜平日里喜欢什么东西？”舒桐话一落，脸刷地红了一片。

　　林宣盯了他半晌，“你可以啊。那丫头大概女孩子喜欢的都喜欢，可是一件都不会用。”

　　“为何都不用？”舒桐原本想问了林宣，准备点小玩意儿赔礼道歉，这会儿又不知该不该送了。

　　“她觉着花很多时间去打扮，就少很多时间去练功。”林宣一脸无奈，“她就为王爷活着，你懂吗？王爷想要什么，她就会想办法帮他拿到手。可王爷要的东西，哪儿那么容易得到。所以她也停不下来，就想着有一日能用上……再大些，怕就是个老姑娘了。”

　　舒桐突然想起林宣在张府与他喝酒时说的话，龚昶，林宣，叶凌，贺川，甚至穆言，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剩下的掌柜，他都还没见过，真是和阗悯上了贼船，下不去了。正一脸忧郁地为日后的前途担心，岫昭一脚跨进房门，“舒桐，找你问几句话。”

　　舒桐从床上爬下来，岫昭奇怪着看了一眼林宣，让人坐下，“平日里阗悯要是被人骗了会怎样？”

　　“…………”

　　林宣从床上挪了下地，“王爷需要属下回避么……？”

　　“不用，听了也无妨。”岫昭面上一副云淡风轻，问的问题却又让人多想。

　　舒桐琢磨了下答道，“这个也分事和人。”

　　“说来听听。”岫昭撑起下巴，倒是兴趣盎然。阗悯的那些习惯他也了解不多，不过好在有一个常年跟在身边的舒桐，这会儿要阗悯跟他，却不知怎地投其所好。

　　“事的话，军情，和老将军的事重要，其他的都是不关心，也不过问。”舒桐停了会儿补充道，“若是这些事情哄了他，那会记上几个月。”

　　“这些本王也知道，那人呢?”岫昭只知阗悯倔强，却还不想他会记仇的，心里又有些不踏实。

　　舒桐琢磨着岫昭估计是跟他先前问林宣的想法一样，“阗悯护短，喜欢的怎么骗都没关系，顶多气上两三日就好。”

　　“不喜欢的呢？”

　　“记一辈子也是可能的。”既然王爷想骗阗悯，不妨说得久一些，舒桐虽不想管他俩的私事，却还是不忍看到兄弟被王爷这般的人哄骗。不让王爷存这个心思，或许对阗悯比较好。

　　原本想着这也就差不多了，听得岫昭又道，“依你看他喜欢本王么？”

 

第72章

　　舒桐心道他是真不知还是装傻，反问道：“阗悯平时喜欢不喜欢，那是表现得很明显的。王爷……没有感觉出来么？”

　　岫昭经他一问，心里反而没了底，阗悯若是喜欢，那怎么会让他去兰璟亭那里，一点醋意都没有？要是不喜欢，又确实让他亲过了。他却没想之前阗悯是有苦难言，躲也无处躲，只得由他折腾。

　　舒桐见他凝眸思索，觉着要替阗悯做点儿事，又道：“他喜欢的，那是会天天闹着缠着的，跟个小孩没两样。”

　　“那他是不喜欢本王。”岫昭忽然下了结论，露出一副不甘的神色来，“他醒的时候，第一眼见的是本王，就把本王当了爱人。”

　　舒桐听得头皮发麻，瞧了一眼林宣。林宣此刻阖着眼，仿佛老僧入定，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面上微微带着一抹笑。……他这“死人”倒是装的好。舒桐心里苦，又不知怎地躲，只得听岫昭继续问。

　　“雏鸟破壳之时第一眼便能认母，阗悯如今认了我，他要是日后想起来……”岫昭停了停又道：“ 会不会觉得本王这事上骗了他？”

　　舒桐觉得自己在浪尖上飘着，随时都要翻船，心道原本你就在骗他，日后想起来……阗悯喜欢你哪里会计较那么多，沉吟半晌，谨慎着开口：“王爷不妨待他好一些，他记着王爷的恩，日后也就不会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