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15)

　　叶凌没有说话，在场的人听得云里雾里。

　　“他做的好事太多，记不起我这号人物也是应当。”

　　岫昭冷笑一声。“你既知道他是怎样人，又怎会站到他的对面去？要是这次不被我们抓住，谁又会注意到你的身份。”

　　岳冰道：“他对我有恩，可这世上对我有恩的人何止他？当年我逃出地狱，是阁主教会我一切。”

　　叶凌忽然道：“当年我追七十二寇，断不可能让一个小姑娘跟着。我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寻常女孩儿还是找个安稳家庭长大的好。”

　　阗悯似乎听出了什么。叶凌原来是记得她的，只是对她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她可能把他当做了要一辈子铭记的人，但对他来说并不是。

　　“你有你的理想，自然看不上我。我入阁里，不过是想有朝一日与你平起平坐，让你看一看，我不是你想的什么弱女子。”岳冰道：“谁知道你…………”

　　岫昭突然接了话：“谁知道他为人所害，入了大狱。本王当年要是不救他，他已经死了。何来你现在这么怪他？你入奉天，就只是为了他？”

　　“他原本是天上的一只雄鹰，是王爷让他坠落地面，受人差遣、让人饲喂，不再有原来的模样。”岳冰望着叶凌，目光里有着一缕柔情，也有一缕悔恨，“我追的人，成了他人的利爪，此生再无可能与我有什么关系。

　　“今日他若死了，我也不打算活。说出这些只是让你们明白，他与我清清白白。”

　　“你错了。”叶凌驳了她的话头：“我在王府并非受王爷束缚，只是我觉得应当跟着他。”

　　“做人的奴才有什么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既觉得我是奴才，又何必说出这些让人笑话的往事？”

　　“可笑？确实可笑。只有我杀够了人，威胁到你的主子，你才会正眼看我。”岳冰说着狠话，眼里却尽是悲伤。龚昶看得一恸，不知不觉走近了舒桐。

　　“她把一切都招了，王兄觉得还能带她走么？”阗悯忽然发话，王宇一怔看向他。

　　岳冰说的这些，在他看来无异于背叛了正泫。她身为正泫的人，却想着叶凌，更做出了潜入岫昭一方的事来。此时又为了叶凌不被牵连，将所有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带她走，岳冰伤好之后不会放过他；不带她走，他又如何向正泫说清这里发生的事情？

　　何况岫昭允许他带岳冰走吗？……

　　所有的人都等着岫昭做决定。

　　岫昭把刀横在叶凌跟前，淡淡道：“杀了她。”

　　叶凌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是我的仇人。你也知道，在延兹山，她差些杀了悯儿。她害穆言践行了一次诺言，离死更近了一步。这次要不是悯儿射下她的鹰，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岫昭一字一句罗列着岳冰的罪，对她判了死刑。

　　叶凌无法反驳，喉咙里却像有东西卡着，他说不出话，只能握住了他的刀。落雪刀的快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可他从不知道被这柄刀割破喉咙的人痛不痛，难不难受。

　　——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

　　当年救的小姑娘，这时候他要亲手杀了她。

　　叶凌举起刀，一向沉稳的手难以置信地抖了起来。他发现他脑子里想的，并不能很好地传达给他的身体。他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杀了她。

　　岳冰抬头望着他，眨眼间落下两颗泪珠，滚入黄土遍寻不着。纵是阗悯，也觉得岫昭这做法太极端了些。谁能对仰慕自己的人下狠手，尤其是岳冰刚刚还站出来为他说过话。

 

第243章

　　叶凌的刀在空中悬着，许久也未能落下。他知自己这样已是违了岫昭的意思，刀尖向地，跪到他跟前。龚昶长长呼出口气，担忧着望向叶凌。她虽不想岳冰死，但更不想叶凌因为岳冰死。

　　岫昭眼中冰冷：“你下不去手？”

　　叶凌道：“属下愿意受罚。”

　　“你以为你不杀她，我就会放过她？”岫昭夺过叶凌手中的刀，将刃口对准了他的脖子。

　　阗悯道：“曦琰等等。”

　　“悯儿想说什么？”

　　阗悯道：“我见叶兄弟也并非是想故意违抗，何不另想个法子。”

　　龚昶道：“还有什么法子，小王爷快说。”

　　阗悯看向岳冰：“叶兄弟既然杀不了她，想来是有些真情。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二人就此成婚，凑成一对，变成自己人。”

　　“…………”

　　“这是什么馊主意。”岫昭皱起眉头，对他这异想天开的想法不能认同。

　　“既然她死都不怕，还怕跟着他？叶兄弟既也愿意死，还怕娶她？”

　　“我……不行……”叶凌出口拒绝，阗悯反倒笑了：“那叶兄弟下不去手，就让我来吧。”

　　阗悯从岫昭手中拿走刀，走到了岳冰跟前，向她道：“我知道你愿意。可他不愿意，所以你还是得死。不过他不愿动手，大约是想日后回忆起来不会那么愧疚。”

　　岳冰闭上眼，屏住了呼吸：“不用说了，动手吧。”

　　阗悯腕一横，落雪刀转了半圈。“好，我会让你没那么疼。”

　　阗悯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抹她的脖子，叶凌闪到了跟前，握住了阗悯的手腕：“小王爷…………我答应。”

　　阗悯道：“想清楚了？”

　　叶凌皱着眉点了下头。

　　阗悯道：“这儿太简陋，没办法替你们行礼办酒，就先洞房吧。”

　　“…………”

　　“…………”

　　众人皆是吃惊。忽听岫昭笑道：“ 好，让他们去马车上，本王得听到动静，不然就作不得数，下来还要她的命。”

　　阗悯见他总算懂了，开口道：“叶兄弟真想救人，就别让我们失望。”

　　叶凌低头看着岳冰，忽弯腰抱起她，低声道：“得罪。”

　　只有王宇在场觉得叶凌赚了。出声道：“阗兄不光棋下的好，这计也用得绝了。”

　　岫昭心中也如此想。

　　岳冰原是抱着必死之心，才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无疑是清音阁的叛徒。叶凌不肯杀她，违了他的令，不罚便说不过去。可只要叶凌将岳冰变作自己人，这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岳冰在众人面前失了身，再没脸回去清音阁，只会死心塌地跟着叶凌。

　　岫昭见着马车车幔放下，招手唤着阗悯。待得人走近了，才低声道：“就你不按常理。”

　　阗悯伸手轻握了握他肩，把人扶好：“这就是常理。曦琰与我那事之后不是什么嫌隙都没了？”

　　岫昭老脸拉不下来，恨声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两人声音小，凑在耳边按说悄悄话，倒没人听见。

　　“就只准曦琰给人牵红线，不准我点鸳鸯谱？哪有这么霸道的。”阗悯越说还越委屈了。

　　岫昭被他拿捏了无数次，只是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听我的了，准不准也拿来当话说。”

　　两人言笑晏晏，一会儿便拉了手坐在车前，状似要看对面车的热闹。

　　这个时候反倒是龚昶紧张得要死。她与舒桐才定亲，两人也没经历过这般事。这时候叶凌虽然要救岳冰，可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那个？

　　龚昶的脸越发不自然起来，耳根子有些发红。她望一眼舒桐道：“我想离开一下。”

　　舒桐愣道：“好。”

　　龚昶刚转了身想走，一边的岫昭发了话：“丫头想去哪儿，替我听着他们里头。”

　　龚昶的听音能力在一群人中数一数二，当年凭着耳力能复原车中阗悯和岫昭的围棋对局，岫昭不让她走，无疑是让她“目睹”车里事的全过程，她一个没过经历的人，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听叶凌和岳冰，实在觉得尴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