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61)

　　阗悯扭了头道：“要下来？”

　　岫昭的声音略有些无力：“你还背得动么？”

　　“还好。背到城墙，能快一些。”阗悯应他，他已见了龚昶在前头发力狂奔，他背负着岫昭走这一段并不算什么。

　　“丫头一点都没变……我以前还知道怎么哄她，今儿竟然被你抢先了。”岫昭的声音自脑后传来，与往常大不相同。阗悯知道他大约是在自责：如果他没有受伤，就不会成为三人当中的累赘，应当早快马加鞭地冲回去了，这才是岫昭敢爱敢恨的个性。

　　“要是没有悯儿，我就想和她一起回去…………”岫昭的声音低如蚊蝇，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说他们不会死，连我自己都不信，我却要求她信……是不是很可恶？”

　　“她既能打起精神来，你呢？”阗悯侧过头，“人不能陷入绝望，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你连回去送死都不怕了，还怕面对这个？”

　　“不怕。”岫昭又低了头，重新靠在了阗悯背上。“林宣跟了我二十多年了，就是舒桐的年纪那么大……我舍不得。”

　　“别多想了，出去了之后，等龚掌柜的消息。”阗悯说完，双手一松，拍了拍岫昭的腿：“到城墙了，下来吧。”

　　龚昶此时已不在附近，翻墙上去查探了。阗悯因为不会轻功之故，只等她从上面抛下绳索来，再攀上去。两人在下边等了一阵，忽见一个利落的黑影落了下来，身形快如飞鸟，是龚昶赶回来了。

　　少女第一句话就让两人寒了心：“不行。”

 

第285章

　　“如何不行？”岫昭胸中憋了一口气，林宣穆言已留在了城里，他们要是再出不去，岂不是要两人白白牺牲。

　　龚昶焦虑着望了望头顶，低道：“这个方向的高手有两人，另两方城墙上的不知人数。一旦斗起来，我挡住一人，剩下的一人和兵士得交由王爷和小王爷。一旦不能速战速决，等到对方来援，就不好走了。”

　　“有几分胜算？”阗悯道。

　　龚昶摇摇头：“没有交手，不知对方深浅。”

　　岫昭道：“丫头的身手倒是无虑，麻烦是的对方人多。只要我们上去了，能不能赢都只有拼了。”

　　“是。”龚昶脸上犹疑不定，这事如果只有她一人便好办了。

　　岫昭又问：“若不考虑我受伤，是不是就可以硬闯了？”

　　龚昶道：“王爷若是不受伤，我们上去只用使出轻功跑路，任他们怎么追也无济于事，反倒是省事多了。”

　　岫昭道：“现在虽然受伤，但是悯儿也能架着我跑不是，慢不了多少，上去吧。”

　　龚昶低着头，似还没拿定主意。

　　“王爷，若是这边没把握，我们不如回去……至少林叔和穆哥哥还在……”

　　“你只管带我们出去，马匹还在我们离开的位置？”

　　岫昭的话强硬得有些勉强，阗悯在他身边听得他的气息并不均匀。龚昶都觉得没有把握的事，岫昭依旧是下令执行，这在平时不会出现。

　　阗悯不着痕迹地握了岫昭一下。岫昭侧过头道：“悯儿有什么说法？”

　　“我看我们还要再等等。”

　　“等？等什么？”岫昭皱起了一双细眉。

　　龚昶也抬起头道：“我不懂小王爷的意思？”她心中只是急着送岫昭出去，可现在送人出去也变得困难，不如回去救林宣。至少回去还能拼一拼。

　　阗悯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这个计划比他们脱身出去更难。他望着远处的街道出神：“这时候我们应该信得过他们。”

　　龚昶忽然苦笑起来：“当然信得过，只是小王爷让原地等着，我不知道有什么必要。”

　　岫昭的目光在阗悯脸上停留一会儿，似是在想他话里的意思。一会儿开口道：“就别想那些了，林宣毕竟只有一个人，如何让我们暗度陈仓。”

　　“那可未必。”阗悯道：“如果林掌柜只是为了让我们逃到城下，大可以和穆掌柜走反方向，可他没有。”

　　龚昶总算听懂了两人在说什么，顿时心中更难过起来。“这么说，林叔和穆哥哥是一定要死？”

　　阗悯不能作答，在他看来事实就是这样的。

　　龚昶只想回去救人。她现在脑子里已经不能去算计，只愿拿出一条命去救林宣。

　　“丫头，就按悯儿说的，等一等。”

　　龚昶红着眼，望了望城墙，忽然一转身又攀了上去。

　　阗悯见她去得飞快，紧张道：“她是要做什么？”

　　“不用担心，只是去探情况了。丫头不是个莽撞的人，我没开口，她不会先出手的。”

　　阗悯心道龚昶明明不是能克制的性格，偏偏被岫昭教得这般自制。

　　“现在我只怕城中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耽搁了她回去。”

　　阗悯道：“即便不是，我们现在上去又与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岫昭的眼穿过城墙的火光望着漆黑的穹顶：“是啊。要是我有未卜先知之能，或许就不会让她这么难过了。”

　　两人在城下不敢走远，只在附近找了地方掩蔽，等着龚昶再回来。阗悯前一刻还能见到龚昶在城墙上游动的身影，一会儿就把她跟丢了。

　　岫昭见他找个不停，开口道：“别担心，她不会有事。”

　　“龚掌柜轻功如此可怖，在墙上敏捷如壁虎，当今世上怕是也没几人了。”阗悯虽说不是个江湖人，却很是羡慕她。

　　岫昭没当回事，应道：“悯儿眼光不错。她这壁虎游墙的本事，她师父也是不及的。”

　　阗悯只道是她青出于蓝，不曾知晓龚昶练得这般纯熟是因她生来个子矮的缘故。只因她个小，气力上也有不足，所以勤下苦功，在别人看不上的功法上憋足了劲，才将一身劣势转化为优势。

　　两人隐匿之处不远，两个黑影疾奔而来，近了才看清衣着，是城中的军士打扮。这二人在巷子口打了个转，绕开岫昭阗悯，往城角的登城踏步上去了。阗悯面上来了精神，低声道：“不知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岫昭心中的那道弦也绷紧了，抓紧了阗悯道：“最好是。”

　　“那龚掌柜……”阗悯望了望城墙上，龚昶依旧不见人影。

　　“安心等她。”岫昭说罢蹲了下去，从地上捡了几粒石子捏在手里。

　　阗悯不明所以，正要问他，忽觉着视线中有东西飘过，凝神一看，是城墙上飞下了三条人影。这三人如大鸟一般，在空中滑出老远，落在了百步之外的一处巷子里。岫昭也见着了，按着阗悯肩道：“还有——”

　　说话这当口，城墙上抛下几条绳索，又有六人出现在上头，腾跃滑落，动作不一。这几人并未像方才三人一般下墙，约莫是功夫不够，欠些火候。

　　阗悯心中舒了口气：“看来是遣人去了城里。”

　　“是。”岫昭盯着城墙上落下的绳索，几人去得急，也没有人收拾。

　　阗悯猫着腰要出去，被岫昭一拽拖了回来。城墙上这时又出现了一条影，勾着方才众人落下的绳子，挂在了墙内侧的半空中。这人不上也不下，忽然朝岫昭两人的方向挥了挥手。

　　“是龚掌柜么？”阗悯眼力所及，觉着确实太远了些，看不真切。

　　岫昭道：“看着像，安全为上，还是等一等。”

　　那墙头上的黑影见无人回应，忽又爬上墙去消失不见。阗悯心道还好两人并未出去，万一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岂不是糟糕。

　　岫昭手挽在阗悯腰上借力，低道：“出去。”

　　阗悯道：“要不还是我背你。”

　　“不用了，走吧。”两人从暗处出去，刚露个头，就见城上扑下一人，这人比先前那三人更加轻盈，飘得更远，落点正是他们藏身的地方。

　　阗悯见着人近了才小声喊道：“龚掌柜！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