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86)

　　正泫压根不畏脖颈上横着的红郢，稍稍一动皮肤便划出一条血线。太后惊道：“曦琰，你不能这么对你哥哥……即便是他从前有对不起你的时候，这些年也够了。”

　　“够了？母亲认为够了？”岫昭眉间狠戾之色渐重：“他口口声声让我，可要我的人好好活？他甚至还想杀了悯儿，只这一点，我就不能饶他！”

　　“别那么多废话，你该动手了。”

　　岫昭将红郢的剑柄捏得一响，却发现手腕被人握住了。兰璟亭站在他跟前，力气大得根本不像平日里那个斯斯文文的佳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岫昭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王爷不能杀他。”他此时的语气也不像是岫昭认识的大学士。“王爷若杀了他，便是弑君谋逆，永世洗不干净。太后请王爷来，是想王爷跟皇上好好谈和的。”

　　岫昭转头望向阗悯，仿佛想从他那里得到支持。

　　阗悯虽觉得不该左右他的想法，可兰璟亭说的也没错。岫昭的皇位本就是应得的，杀了正泫反而落人口实，对他没有好处。人活一世，岫昭的名在他看来比正泫的命更重要。

　　阗悯的手裹住岫昭，轻轻道：“听听他想怎么和。”

　　·

　　十日后 京城元净寺

　　一顶软红小轿落在了古寺门口，兰璟亭嘱咐人候着，便只身进了这座皇家寺院。自正泫住进这里，元净寺便不再对外开放。寺中除了早课的时间有些人气，余下时间显得又静又空。

　　巨树间的绿荫已生长得浓密，有了鸟鸣声，能在入夏的时候带给僧人们一片清凉。

　　兰璟亭才下了早朝便急匆匆来此，并没有更换衣衫，与古刹的静谧安宁显得格格不入。

　　正泫此时应当在抄经。

　　自从让位给岫昭，正泫就不停地抄经。兰璟亭曾问他为什么，正泫的回答也极其敷衍：练字。

　　兰璟亭匆匆穿过回廊，来到最想见的那人房前。

　　正泫坐得很端正。发髻依旧还在，兰璟亭不由得松了口气，推了门进去。

　　正泫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字。

　　“把茶放下就出去吧。”

　　“是我。”兰璟亭坐到了他案前，低头看着他写字。

　　“正清，你习惯吗？”

　　正泫面上没有表情：“没什么不习惯，你不必来了。”

　　兰璟亭淡淡一笑：“你不用劝我。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

　　“什么真相。”正泫将写好的纸晾到一边，又开始写下一页。

　　“你处处都算计得好。让我写了字条带话给他，说你到了江南。”

　　正泫落笔一顿，又行云流水地推走了。

　　兰璟亭道：“我用了你案上的纸，没你的默许，我带不出去。你安排了洛子芸去源城守城，她身上有大功，即便皇上想杀她也是不能。你想着把这皇位不动声色地还给他，还做得好像是他自己取的一样，难道不是？”

　　正泫搁下笔，总算抬起了眼：“你这般聪明，他怎么没喜欢上你？”

　　兰璟亭嘲道：“你不也没喜欢上？你从前下令杀他，内疚了又想补偿他，错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把我送去给他，可对我有一丁点儿内疚么？”

　　正泫道：“你不如他那般脆弱，可是来要我道歉的？”

　　兰璟亭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除了你的好弟弟，别人的心都应该像石头似的。”

　　正泫着墨的眸子望着他：“我现在无权无势，还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兰璟亭道：“你管不着。你当世人都是傻子，可我知道，自皇上得了阗悯，你就输了。只要你狠不下心杀他，他们迟早都会成功。从前你蹩着他的马腿，他就跑不了。可他现在有車，你如何拦得住？”

　　“…………”

　　兰璟亭起身，抽掉正泫手中的笔：“你选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让位，非但保住了你的儿子和洛子芸，还保住了太后。先皇可能真看走了眼。”

　　正泫看着手中的一道墨痕：“把笔给我。你不知这三个月我都得抄过去么？”

　　兰璟亭只顾说自己的话：“别以为你躲在这儿就能清静。你还欠着我的债。等你身边的人走得一个不剩，除了我，你还能靠谁？”他说罢把正泫的脸拉到面前：“我千方百计把你拉下皇位，你不怪我？”

　　正泫忽然抬起手，用带墨的拇指在兰璟亭脸上一擦：“大学士脸花了，快去洗洗吧。”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