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声太刺耳,白萦在睡梦中皱起了眉。
紧接着便有手掌盖住他的耳朵,噪音被隔绝,白萦终于沉入更深的梦乡。
等再有意识,便是听见第二日的雨声。
淅淅沥沥的春雨已经下了好一会儿,白萦才从睡梦中醒来。刚醒的人意识还没完全回归躯体,但手已经下意识往边上摸手机。没有在熟悉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手机,白萦茫然地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下,白萦发现自己仍然穿着那条有着层层叠叠轻纱的舞裙。
小蛇歪着脑袋,呆呆地揪着裙子一角。
他这会儿还没彻底醒过来。
呆坐了好一会儿,白萦才往身边看去,一眼就看到一只憨态可掬的大松鼠坐在他的床头柜上。是的,他的床头柜,柳清章把他送回了自己家,但是柳清章现在不在这里。
而且……
白萦忍不住想,柳先生这次怎么没有帮他换衣服呢?
白萦把被子掀开,小小翻了个身跪坐在床上,没有过多修饰,只靠剪裁显得繁复华美的洁白舞裙拖拽在身后。白萦找到自己的手机了,就放在大松鼠身前,柳清章还用床头的充电器帮白萦手机充了电。他向前探出身子伸出手,将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过来。
显示屏亮起,早上八点。
这个时间太阳该出来了,然而室内昏暗,不全是拉着窗帘的原因,白萦知道自己家的窗帘遮光性没那么好。他放下手机下床,脚踩进柳清章放在他床边的毛绒拖鞋里,白萦走去窗边,将窗帘拉开一半,看见水珠顺着窗玻璃滚落,外面下着雨。
天阴阴的,难怪房间这么暗,但室内却不怎么冷,也许是因为柳清章早早关好了窗户,也许是因为他才从被窝里出来。因为这场雨,手机上显示今天的温度要比昨天低个五六度,然而直到走出卧室,白萦才感觉到寒意。
柳清章关好了卧室的窗户,但把阳台的窗户开着通风,吹进室内的风带着冷意与轻微的潮湿气息,也送来了新鲜的空气。
白萦感觉上身有些冷,他往身边看去,恰好看见了电视机里的自己。电视关着,黑色的显示屏如镜子般映出他的人影。他身上的裙子下半身虽然因为十几层堆栈的轻纱显得格外蓬松,上半身就过于单薄了,没有肩带,又裸着后背,白萦伸手往自己背后勾去,勾住了最下面的蝴蝶结。
他回忆着柳清章是怎么为他穿上这条裙子的,好像只要解开最下面的蝴蝶结裙子就会散开滑落。白萦没急着脱下,他在想:柳先生呢?
房子里没有存在第二个人的迹象,柳清章将他送了回来,自己却没有留下。白萦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他还以为自己会像住在医院的那几天一样,一睁眼就能看见柳先生陪在自己的身边。
柳先生这次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给他换……
脑子里第二次冒出这念头时,白萦有点想去撞墙。幼稚的想法让他脸红,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依赖别人了?
他低下头,踢了踢脚,毛茸茸的拖鞋露出裙摆,鞋尖是一只雪白的垂耳兔,两只长长的耳朵会在走动的时候一甩一甩。因为它被人放在了床边,白萦才不用一大早踩着冷冰冰的地板去找鞋。
柳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连鞋子这样的小事都会考虑到,可偏偏没有为他换下这身,穿着睡觉其实不太舒服的裙子。
白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纠结这桩小事,好像背后藏着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晃晃脑袋,白萦想叫自己不要多想。他终于脱下了这件裙子,轻轻拉开后边的蝴蝶结,舞裙便掉在地上,下面再无其他衣物。白萦才试图放空大脑不要多想,可这会儿又控制不住地回忆起柳清章是怎样为他穿上这件衣服的。那会儿的柳先生一直低着头,好像除了为白萦穿好裙子外再无他念,可他有时候又会一不小心、粗心大意地加重了力道,白萦抓着头纱挡在身前,看见自己被人握着的小腿上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等裙子要往上半身套,手里团起来的头纱终于到了不得不拿开的时候,柳清章此时又抬起头,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脸上,不去看他赤裸的胯部与胸膛。他目光幽深,像是看不见底的古井,一旦坠入其中便无法脱逃。在他注视着白萦的面孔时,白萦却不敢看他,他低下了头。
他被柳清章扶着站起来,踩着他的鞋面。一只大掌掐住他的腰,另一只空着的手柄裙子往上提,不小心从臀边擦过的时候,白萦颤了一下。
当时其实没想这么多。
也许黑夜会让人变得迷糊,白萦昨夜稀里糊涂便让柳清章给自己换完衣服。等到次日白昼,意识清醒,再想起来的时候慌得小蛇心跳加速。
总感觉,不太对……
可白萦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长辈与晚辈的身份可以是挡在他们之间的壁垒,也可以是纵容暧昧发生的窗户纸。
顺着阳台窗户吹进来的风有些凉,白萦赶紧把这些杂乱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转头钻进浴室。拧开热水,倒入,白萦变回小蛇爬进自己的小浴缸。热水泡得小蛇意识涣散,脑袋搭在浴缸边缘半睡半醒。
好暖和……
白萦这样想着的时候,柳清章却将自己浸在寒潭之中。
将白萦送到家,安顿好他后,柳清章可以说是逃回的京城。是的,逃,柳清章只能为自己的行为想到这个词。八九百岁的大妖怪竟会因为一条年龄还不到他三十分之一的小白蛇溃不成军,连柳清章都要嘲笑自己如此狼狈。
他没有回到柳公馆,而是去了同样坐落在枫山之上的一池寒潭。寒潭水位于一个幽深山洞的最深处,自柳清章第一次发现它后,就开始利用它修炼。妖物往往体质阴寒,他的情况却与大多数妖相反,是少见的偏向凡人口中纯阳之体的妖怪。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一件好事,在人间还有道士的年代,那些罡烈的道术几乎对他不起作用,但有的时候,体质也会让他的修行比其他妖怪凶险。
修行失控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好像在被火焰燃烧,血管里流着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和他情况相似的妖太少,柳清章的修行之路上没有什么老师,他便自己琢磨出了用极寒之物中和体内的炽烈气息,辅助修炼的办法。
这方天然寒潭被柳清章埋下数件极寒之物后,哪怕在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水面也结着浮冰。柳清章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一方面是因为随着他修为愈深,已无需外物辅助,一方面则是因为末法时代到来,没有了天地灵气后,修为已无法继续精进,身体自然也不会因为修炼再起问题。
柳清章没有想到自己再来此处,是因为心中不该有的欲念。蛇妖化作原形浸入寒潭水中,不断有冰霜结在他漆黑的鳞片上,又转瞬融化。
不当生出的情让他彷佛被烈火焚身。当意识到无关发情期,也无关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之心,自己对白萦所做的一切皆因情与欲,甚至已经做出了冒犯之事时,柳清章恨不得叫业火将自己焚烧殆尽。
第48章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漆黑的蟒身在寒潭水中游动,搅乱了平静百年的寒潭。柳清章烦躁地缠住一块厚冰搅成碎屑,这池寒潭和底下那些极寒之物起不了半点作用,他冷静不了半点。
修行出了岔子,身体因发情期起了变化,这些都可以用外物压制,唯独心动叫柳清章无可奈何。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晚辈起这种心思……
柳清章深深唾弃自己,他自白萦身边落荒而逃,就是想通过远离白萦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距离冲淡这一份不该有的心动。然而一切都是白用功,他几乎是坐上飞机离开申城的那一刻,就开始忍不住地想,不知道小蛇现在睡得好不好?
他应该为小蛇换件睡衣的,裙子背后的蝴蝶结硌着腰,小蛇被他放到床上时皱了皱眉,侧过身委委屈屈地抱着枕头睡。柳清章的手曾落在那只蝴蝶结上,轻轻一拉裙子便会散开,然而他最后收回了手,拉过被子为白萦盖上。
明白自己究竟抱着什么心思后,柳清章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继续轻薄小蛇。
做完这些后,他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又取来一双毛绒拖鞋放在小蛇床边,唯恐白萦受了寒。但阳台的窗户是要开着的,现在不少人喜欢用空调换气和调节室温,但作为一个活了八九百年的老古董,柳清章还是觉得室内就得开窗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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