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命是要用你的命来换,那不如让我直接死了,我不想拖累无辜的人。”
我的目光在莫寥黑沉沉的瞳孔中无穷无尽地坠落,他眯了眯眼,血淋淋的手掌抓上我的手腕,撒娇似的将冰凉的苍白脸颊贴在我的掌心里,连带铜钱耳环也一并坠在我的掌中,他沉声道: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除非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阿寥你再别说了!”莫宁呵斥莫寥,“你会吓到小勇的!”
“好。”
我心情平静地站起身,低头睨了眼莫寥:
“这条命我会还给你的。”
凌晨两点在平合几乎打不到车,我网约车大概等了三分钟,终于有人接单。我又等了三分钟,一辆白色东风日产伴随着《大悲咒》的庄严梵音停至我面前,我打开车门坐进后驾驶座,瞬间沐浴在神圣的佛光之中。
车内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让我无端联想到莫寥,他身上偶尔也会有这种古朴而神秘的气味。仪表台上摆放着四五个巴掌大的铜制佛像,一大串平安符、护身符、佛珠、佛牌如同硕大的蜂蛹悬吊在车内后视镜上,严重影响视野。
就连司机锃亮的后脑勺,都在车内灯柔和的映照下反射出一圈圆润的光芒,这司机操着一口带有浓郁平合腔的普通话与我聊天:
“少年家你陪我讲话好不好啦,不然我很怕遇见鬼,你应该不是鬼吧我看你长得很好才嘞。”
“当然不是,鬼还会用网约车吗?”
“噢哟你别说,还真有,我上次接了一个要去医院的,上来一个穿白衣服的女的,头发很长,低着头我看不清楚她的脸,我跟她讲话,她都不理我嘞,等到医院了,我回头才发现,后面没人坐!惊死人惊死人!”
大哥心有余悸地拍打自己的胸口:
“我还去软件上确认了,我是接过这单,但在我去目的地前就取消了,系统也没提醒我,夭寿哦!我载了个鬼!喔,你不知道平合晚上闹鬼闹得很凶喔?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平合人。”我只好用平合话回答他。
“你应该还在没成年吧,这么晚了在外面晃,小心被鬼抓去!”
“我快三十了。”
“真假的,你别黑白讲哦……”
我只好掏出自己的警察证给大哥看,大哥屁都不敢放,一路火花带闪电把我载到派出所。
所里只有院子和值班室还亮着灯,白炽灯投映下一块苍白池塘,飞蛾扑在灯罩上发出簌簌的撞击声,如同雨滴落在池塘里,飞蛾的影子像无数条黑色的鱼在池塘里疯狂游窜,我
不知道是不是“送替身”奏效,我觉得自己似乎都不怕冷了,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到是我穿着莫寥的毛衣。莫寥,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当然以莫寥的性格,除非他主动告诉我,否则我只能一个人瞎猜到死。
我吁出的烟和白雾很快就被凶烈的夜风扑上来撕咬粉碎,最后一口烟被我深深地吸进肺里,我抖了抖烟盒,又被我倒空了,不知不觉我脚边散落着四五个烟头,来平合后我的烟瘾越来越大,必须有意识的开始戒烟了。
等到我指间和身上的烟味散尽后,我才回值班室。值班室的灯开着,窗户没贴报纸,值班室内的情况一览无遗,顾还裹成一团在上铺睡觉,我尽量放轻动作开门,钥匙转了两下开不起来,门从里面反锁了,顾还被我开锁的声音吵醒,大声质问:
“谁?!”
“我。”
门后传来叮铃哐当堪比拆迁队的惊天动静,我立刻向后退出安全距离,打开门的瞬间,顾还朝我猛扑而来:
“全哥!”
幸亏我早有准备,身形摇晃了两下还是站稳了,没被顾还给撞翻到地上去。
“干什么啦,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
我拍拍顾还厚实的背,顾还哼哼唧唧的活似只委屈的小狗:
“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我一头雾水:
“为什么我要生你的气?”
“我那天说的那些话,是我喝酒上头瞎说的,”顾还抱着我撒娇,“你不要躲我,也不要不理我,如果我哪里做不好你要说出来,这样我才能改!”
呃,这两天我过得那叫个水深火热,顾还不说我早就忘了。我回忆起那天顾还意味深长的表情,现在眼前的顾还就是条傻狗,导致我很割裂。
“还以为我们闹分手你向我求复合呢,多大点事,”我把顾还推进值班室里,“此刻我内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睡觉。”
掐指一算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光速到浴室里洗了个澡。上次被砸坏的浴室门到现在都没人来修,门只能掩着,因此变形的门板和门框之间会有一条两指宽的细缝,风从缝隙里吹进来还挺冷。
我站在雾气朦胧的镜子前擦拭身体,从镜子里影绰绰地看见挂在胸前的铜钱挂坠,这玩意就是呈量子状护身,说它没用吧,它确实保佑我没让鬼上身,但要说灵验,那我也没少撞鬼。
我抹开镜子上的水汽,却猝然瞥见狭窄的门缝里,有只黑色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
“有色鬼啊!”
我嚎了一嗓子同时转身飞踹向浴室门,那只眼睛在我转身时就消失了,我拔腿追出去却和顾还撞了个正着。
“哪来的色鬼?哪呢哪呢?”顾还比我还紧张。
“我刚才在照镜子,门外有个眼睛在看我!”
“我怎么没看见?不然全哥你先穿上衣服再说话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地就冲出来了,很伤风败俗,只好又躲进浴室里把衣服穿好再出来。那只眼睛其实并没有给我产生太大的恐惧感,只是让我很不舒服:难道“送替身”没有奏效吗?不然为什么我还会被这些东西跟着?
顾还认真地把整个值班室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就是一次普通的撞鬼,不妨碍我睡觉。
在顾还上床时,我注意到他手腕上多了一串黑色手链,像佛珠却又有淡淡的光泽,还挺适合顾还的。
“你手链挺好看。”
“哦这个啊,小明给我的,说是他爷爷特地开过光,可以辟邪,”顾还挂在床边的栏杆上,期待地问,“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参加‘林祖娘生’吗?”
“看看吧。”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万一到时候有警情怎么办!”
顾还气得直拍大腿:
“我们来这里一个多星期了哪来的警情!见的鬼都比警情多!”
确实,一个派出所就四个警察,一个失踪一个不干事一个文职岗一个菜鸟,要放经济稍微发达点的地区,这点警力能把人累得因公殉职。
“知道啦知道啦。”
我不走心地哄顾还上床去睡觉。
我睡醒时莫宁正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玩手机,我的脑子有点懵,愣愣地望着她的侧脸,莫宁依然保持看手机的姿势不动,问我:
“今天感觉怎么样?”
哦,呃,被发现了,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捋了捋乱蓬蓬的脑袋:
“我挺好的,小莫弟弟的情况怎么样?”
“他没事,你不用担心,”莫宁盈盈一笑,“你可不要小看你干爹哦。”
“嘘嘘嘘!”
我口水都快喷出来了:
“别!千万别在外面提这个!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莫弟弟知,在其他人面前就当无事发生好吗?”
尤其是顾还,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如果知道我和莫寥这层不为人知的“禁忌关系”后会怎么拿我开涮。
“哈哈知道的知道的,”莫宁朝我搞怪地挤眉弄眼,“四舍五入现在你算是我的契外甥。”
“师父别念了,”我抱头求饶,“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莫宁笑得花枝乱颤:
“小勇你现在变得开朗了不少。”
“是吗?我觉得我一直都挺开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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