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合有个很大的综合性旧货市场,什么都卖,古董文玩、钱币字画,也有小人书邮票日历画,对于这种旧货,越是偏僻的地方电子产品也会有,BP机、大哥大、DVD机、大屁股电脑……不出意外都能在旧货市场淘到。
平合的旧货市场在菜市路,而菜市路叫之所以叫菜市路,据说在古代这个路口是专门砍头的地方,旧货市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就是晚上九点前必定全部商铺和摊点必收工,不然会撞鬼——当然这只是我道听途说,因为这是我活了28年第一次来旧货市场,比起鬼,这里的人更坏,尤其是卖古董的,根本不用怀疑,用屁股想都知道十件里十件都是假的。
林彬把车停在路边,让我抱上那些录像带,然后步行走进旧货市场。
说是市场,说是古董步行街更贴切些,不过这里卖的东西实在是太杂,看得人眼花缭乱,这摊是个卖古董大哥在向一个大爷兜售据说是“乾隆年制青花缠枝莲纹赏瓶”,边上是个卖旧杂志和小人书的大婶,什么《知音》《故事会》《读者》都是论斤卖,再往前走是卖钱币的大爷,手里拿着两枚银元“铛铛”敲个不停,可惜我这个外行听不出其中门道。
林彬却对旧货市场了若指掌,他带着我七拐八弯,到一个店面老旧的店铺门口,门外贴着两张告示,第一张纸已经黄得发脆,还破了一半,像裂开的脸皮,用不同颜色的繁体字写着“电脑维修旧电子产品回收磁带CD音像制品”,下方的纸也发黄,但没上一张情况严重,上面的内容是手写的简体字:“手机换新手机贴膜录像带转录”,该说不说还挺与时俱进。
林彬确实人如其名,文质彬彬,穿了件长风衣,双手插兜里,优雅又不失风度地走进店里,用平合话喊了声:
“老赵,工作来了!”
我环顾四周,注意到玻璃橱柜里展示的手机,几乎都是小灵通和老人机,即使是最新的智能机型,也是五六年前的老款式了,说明这家店并不是靠卖手机作为主要收入。
“别吵死死,我知影啦……”
内间挂着“欢迎光临”的帘布被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岁多岁、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他扫了我一眼:
“要录像带转换喏?”
“用录像机看和录像带转换,哪个更方便些?”林彬问。
“那当然是转换咯,我给你拷进U盘里,你拿回去慢慢看。”
“转录最快什么时候能转好?”
“我看看几盘……哦,看磁盘内容多少吧,你这几盘,快的一小时,慢的也要三四小时。”
“可以,那我等。”
中年人把磁盘抱进内间了,我不太放心,想跟着他进去“监工”,被林彬拦住:
“放心,他是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
林彬坐在店里露出大片棉花的破皮沙发上,从口袋掏出一盒白万——这小子还有两幅面孔呢,他把烟盒打开递给我,我不爱抽白万,就婉拒了:
“谢谢,我不抽。”
林彬收回烟盒,垂眸叼起一根烟,点燃后吐了口烟:
“我大概知道一些,阿宁和她弟弟在帮你调查什么事吧。”
“……嗯。”
“你们既然是发小,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怎么还开始查户口了……关键是我根本不记得这些事,全是莫宁告诉我的,只能莫宁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我知道的没比林彬多多少。
“我们小时候是邻居。”
“哦,你们都住小道西是吧。”
“是的。”
“几岁的时候?”
“大概初高中开始吧。”我随便说了个时间段,应该大差不差。
“那时她家里都有谁?”
呵呵,小样,这题我会答,莫宁亲口告诉我的:
“她,她弟弟,还有梅阿婆。”
林彬侧过脸,从镜片后扬起上目线定定地望着我:
“你真的是阿宁的发小吗?”林彬猛吸一口烟。
“你在质疑我什么?”我笑着问。
“如果和她们姐弟俩在你初高中的时候认识,”镜片和烟气模糊了林彬的脸,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衔烟的双唇启合,“那你为什么不知道,莫宁还有个双胞胎姐姐?”
……我操?双胞胎姐姐是什么东西?!这是从哪里突然长出来的吗?!
第29章
我在脑海中飞速回忆关于莫家姐弟的信息——全部都出自莫宁之口。
在莫宁的描述中从未提起过双胞胎姐姐的存在,她三番两次地强调莫寥小时候很喜欢我,我们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那……他们的姐姐呢?如果林彬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莫宁不告诉我?这个姐姐现在又去了哪里?
“阿宁没有对你撒谎的必要吧,我和她确实是发小。”
“你见过她弟吗?”
“见过啊,”我要狠狠扳回一局,“我去过他们家,我还和她弟睡过呢。”
林彬的眼睛霎时瞪大了,我赶紧解释:
“同睡一张床。”
“嗯?”林彬将信将疑,“你跟她弟关系很好?”
呃,这,这问题问得还挺有水准:要说我和莫寥关系很好吧,他昨天才把我无情地扫地出门和顾还背着我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说我们关系不好,陈雄却说有人自损阳寿帮我改运,哎,真搞不懂男人!
“倒也没有特别好……”我有些心虚地嘟囔。
“你很可疑。”林彬对我摊牌了。
呃,难道我要向他解释我失忆了?但是我的失忆症戏剧化得有些离谱,我不觉得林彬会相信我,而我也不太愿意提起这事。
一般失忆症分为四种类型,对某些创伤□□件遗忘的局部性失忆;对某个时期发生的事件失去记忆的选择性失忆;完全忘记自己所有生活背景、姓名、人际关系的全盘性失忆;还有忘记某一年或某一事件的连续失忆症。从大分类上我应该属于选择性失忆症,但我忘记的是在特定区域的所有人,这种遗忘也不是场景里的人物完全清空,比如我记得高中时代跟同学翻墙出去打CF,有个人从墙上掉下来摔断腿——可我完全不记得这个倒霉蛋是谁了,就像在看一部演员全身打满马赛克的纪实电影。
林彬掸了一下烟灰,冰冷的视线透过镜片,如同安检扫描仪将我从头扫到尾:
“你突然就从阿宁身边冒出来,说是发小却对阿宁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算是哪门子发小,长得又像个未成年……”
“你是不是攻击性有些强了?我可是警察耶!”“警察怎么了,警察只是一个职业,又不能用来判断你的道德好坏。”不是,怎么就上升到道德层面了?我忍无可忍,就阴阳了林彬两句:“嗯嗯是啊像我这种道德败坏的渣男,就应该孤独终老,妹子瞎了眼才看上我——”“你闭嘴!”林彬高声打断我,我装委屈:“这些不都是你说的吗?凶我干嘛啦。”林彬呛了一下,烟从他的鼻孔和嘴里喷出来,被我气得七窍生烟。眼看差不多了,我我又向林彬抛出橄榄枝,柔声道:
“你真没必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没有要跟你竞争的打算,你大可放心。”
咳得满脸通红的林彬嫌弃地皱起眉头:
“说放弃就放弃,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真的是鸡同鸭讲,我闭嘴。
我一直在店里等着不敢走开,生怕录像带一离开我视线就会出什么幺蛾子。我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林彬,一杯自己喝,喝完后我走到店门口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目光向远方眺望时,就看见不远处有个摊点前面很热闹,起初我还以为是在围观什么稀世珍宝,出于开开眼界的好奇心理我上前去看了一眼——原来不是卖宝贝,而是在吵架。
主角之一是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积的横肉挤出一道道深刻的肉褶,泛出一层刺眼的油光,老鼠般的小眼珠由于愤怒而夸张地暴突出,粗壮的手肘像两截猪蹄,不停地推搡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瘦弱女人,同时嘴里用方言骂着很难听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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