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而入后我差点当场吐出来:地上散落着零星蠕动的白蛆,沙发上坐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女性尸体,从腐烂程度来看,推测死亡时间至少有一个多星期,脸已是一团发黑的烂肉,爬满白花花的蛆虫。
饭桌边上一个目测五六岁的小男孩,闷声不吭地坐在饭桌边上画画,但令我们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桌上竟然还摆着两盘剩菜,盘子里也有虫,但从新鲜度来看这两盘菜顶多只是隔夜,根本不可能长蛆,小孩这么小肯定也没炒菜的能力,说明还有人来帮小孩做饭吃,我看了周由一眼,周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蹲在小孩身边温柔地问:
“小朋友,这些菜是谁做给你吃的呀?”
小男孩平静地说:
“妈妈。”
我下意识瞥了眼沙发上的尸体:
“我们是警察叔叔,乖孩子是不能对警察叔叔撒谎的。”
小男孩认真地说:
“我没有撒谎,就是妈妈做给我吃的。”
小男孩说完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跳下椅子向沙发跑去,拉着尸体发黑的手臂晃了两下撒娇道:
“五点了妈妈,我要看动画片!”
这一摇把尸体上的蛆都摇掉在小男孩身上,他却毫不在意地拿桌子上的遥控器调换频道……
后来我们把小孩带出来去做笔录,小孩煞有其事地说妈妈给他做饭洗澡陪他睡觉。由于小孩才六岁,还在上幼儿园,我们怀疑是被人指使,就去调查了死者的人际关系,发现死者的丈夫早在三年前也去世了,一直都是母子相依为命,女人的死亡原因是心梗,也就是说女人死亡之后,小男孩一直跟母亲同处一室没有第三者在场。
有个老同事说这是妈妈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所以还给小孩做饭,香港九龙城在八十年代也有一桩鬼妈妈煮饭的案件,不过那时我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不信鬼神,总觉得是小孩子受了刺激自己臆想出来的。
现在想来我后知后觉地感到毛骨悚然,只能谢天谢地幸好现在是冬季,要莫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好歹尸体不会烂得太快……
「你这个不孝子!好歹他也是你干爹吧!能不能想点好的?」
脑海里冷不防响起太子嗔怒的呵斥,那瞬间我感觉脑袋里有口大钟被“当当当”地猛撞,疼得我差点在棺材里打滚,太子竟然还在!而且还偷听我的想法!
「本太子才没偷听!那是因为本太子在你身体里!」
好好好没有没有,太子您能不能说话小声一点,我脑浆都要炸开了……
我痛得直吸凉气,完全不敢想象莫寥被十几个灵体同时附体的状况,而且那时莫寥才小学,小小年纪竟然就要承受这样巨大的痛苦,我不禁更辛酸了。
「你不是适合的人当然承受不住,囝子跟你们不一样」
太子,小莫……我干爹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就你说的,烂掉了肯定就没救了」
这是我第一次很可能也是此生唯一一次和神明直接交流,从人生经历而言这是一场很奇异特别的体验,可惜我到底是肉体凡胎承受不来这种直接传导进中枢神经的交流,此时此刻我大脑所感知的疼痛已经到达一种全然陌生的状态。
据说疼痛其实是由十几种感觉的综合而成的,我已经能从这种痛觉里分辨出这些细微的差别,但却无法用贫瘠的语言形容出来。
「哎你可千万别晕过去!晕了本太子就上不了你的身了!」
疼痛令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这种从内部瓦解精神的疼痛绝对不是光靠钢铁般的意志可以抗衡的,我迫不得已只能调整姿势趴在莫寥身上,或许这对尸体(姑且这么认为)有大不敬的嫌疑,但说句客观的,都跟尸体躺棺材里也没什么忌讳的必要了。
可能是看到我的情况不太乐观,太子安静了。
我忽然醍醐灌顶:其实神明们是想救莫寥的,并且应该可以成功,否则上一个不知名的神明和太子就不会告诉我莫寥快死了,只是出于某种限制不能直接挑明,因为刚才太子也说他等下要被骂,也许神明的世界里也有自己的规则体系,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救莫寥。
人之所以怀有希望是因为看不见未来,所以总是会做出一些事后认为没有意义甚至后悔的行为,但或许在神明的眼中,每一件事从它发生到结束都已注定,如果莫寥真回天乏术,神明根本没必要指引我去做一件白费力的事情。
躺了不知道多久,我总算感觉缓过来了,沿着莫寥的手臂往下摸到他的手,掰了掰他的指关节,他的手非常冰凉,但好歹还能动。人死后尸体会逐渐变硬然后僵直,一般在1~3小时后,由于肌肉收缩会导致关节无法屈伸,12~16小时后就会全身僵硬,所以会有“死僵了”的说法。
我缓缓从莫寥身上翻下来继续侧躺在棺材板边上,视野里是一片趋近黑的深红——这是撑在我头顶的红色雨伞。我实在是躺累了,干脆大不敬地直接躺到莫寥身上,闭上眼整理思路。
如今只有在偏僻山区里还是保留着土葬传统,绝大部分地区都是火化再下葬,尤其是女性,因为怕被挖开坟拿去配阴婚。所以我非常困惑为什么我家里会有两口棺材,这里两口棺材里有没有尸体?放的又是谁的尸体?怪不得我家十年没人住门把手却还一尘不染,加上这两口棺材,更加证明近期有人进出过我家。
正当我想得出神时,小腿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莫寥醒了?!我惊喜地叫:
“小莫弟弟!”
话音刚落我的腿又被碰了——操!是有什么东西在摸我的腿!我条件反射一蹬腿,想把那玩意踢掉,猛回过神惊觉红色的伞面上印满大小不一的漆黑爪印!
“啊啊啊太子!太子救救我!”
这些爪印更像是手掌,只是没有皮肉而显得枯槁嶙峋,伞面剧烈晃动起来,这些手似乎是想要把伞掀掉,我赶紧拽住伞柄生怕被雨伞抢走,这些玩意拽不动我的伞,竟然来抓我的腿把我拉出棺材!我的下半身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往棺材外狠拽,但我的上半身却仍然躺在棺材里!
我被这股邪门的巨力狠狠往外拉扯,肠子都要被拉直了——恐怕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活活扯成两截,太子再不来救救我,我要当场一棺两命了!
「别吵吵!本太子来了!」
太子话音刚落,我瞬间失去意识。
我是被痛醒的,吸入第一口呼吸刀割似的锐痛,我张开嘴发出一句痛苦的□□,喉间淤堵着的东西直接从我嘴里一口喷出,眼前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小勇!”
这是莫宁的声音,随后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我的上半身拉起来,可我仍然什么都看不见,眼皮里像装着一盏炽光灯,强烈的白色光线照得我睁不开眼,只觉得喉咙奇痒无比,咳得停不下来,但每次咳嗽我都感觉有液体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涌出,我用手去擦,闻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我感觉自己像一瓶喷壶,一下一下地往外喷血,我吐了大概十几口血,脑袋嘤嘤嗡嗡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视觉仍旧没有恢复,我精疲力竭地往后倒,倒在不知道是谁的怀里,有人用湿毛巾给我擦嘴,我强忍着喉咙里又要翻涌而出的血液,问:
“小莫弟弟救回来了吗?”
“嗯,他就在你身后。”
“嗯。”莫寥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
我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太子显神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莫寥活过来就说明仪式成功了,我的眼睛还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明,就用手用力揉了揉又用力眨了好几下,莫宁紧张地问:
“怎么了?”
“我不知道,眼睛不太舒服……”
——有点不妙,我反反复复睁开眼又闭上,眼皮揉得都要把眼珠子从眼眶里挤出来了,视线却仍旧一片朦胧,像站在雾气中看不清东西。
我转动脑袋,却因为视力被剥夺而失去判断力,我往前倾身便撞到莫宁的额头,莫宁扶住我,我握紧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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