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一千四百斤(86)

　　他们的人生经历了什么？

　　他们又凭什么被杀掉？

　　可……

　　他们不死掉的话，死掉的就有可能是部长。

　　但部长本来就执行着很危险的任务，他的危险是他的选择。

　　苍庸很喜欢部长，可他也真的不敢杀人。

　　不到一秒的瞬间，在苍庸的脑子里被拉得无限长。

　　苍庸眼中，这些人的动作仿佛被定格了。

　　他心中有了个很卑鄙的想法——他是不是可以转身离开，然后找个山洞躲起来呢？

　　等一切都结束了，苍庸可以高高兴兴地出洞，然后慢慢治愈自己的阴影。

　　这个星球很棒，有森林有食物，说不定苍庸还能自己制糖。

　　他可以在这里生活到死。

　　这些畅想在苍庸的脑海里滚动，可以往在他记忆里闪动着金色光泽的滤镜却消失了，那些画面雾蒙蒙的，让人喘不过气。

　　好像一旦转身，原本那个金光闪闪，坐在花园里的小熊就会变成困于一隅的混乱熊。

　　吃进嘴里的糖，真的还会有那么甜吗？

　　妈妈以前说过，她和爸爸曾经是最勇猛的两个战士。

　　然后呢？然后他们就拥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

　　【爱你该爱的，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夺走你的幸福，你要勇敢地把他们扔出你的小院子！】

　　妈妈说苍庸的模样很讨喜，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温暖。

　　而苍庸嘴里的獠牙是为了保护这份温暖。

　　他觉得自己经历了一番痛彻心扉的抉择，可对于那些人来说，不过是又一道有气势却没伤害的吼声响起。

　　虫壳迸裂，棕熊四脚着地，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冲来。

　　他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毛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抖动，光也随着毛发的抖动而流转，像是棕色的缎子。

　　队长被苍庸的外形吓了一跳，可他强行冷静了下来，继续开枪，试图限制苍庸的行动。

　　可这次没能成功，那棕熊顷刻间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棕熊的嘶吼贴着他耳畔响起，几乎撕裂了他的神经。

　　他想要举枪，可他的速度太慢了。

　　队长最后看到的是棕熊大张的口腔，锐利的犬齿，猩红的舌头。

　　长牙也足够扯开他的身体，嵌入他的颅骨，彻底终结他的生命。

　　苍庸将嘴猛地合上。

　　咔啦！

　　雷电响起，瞬间照亮了山洞的每一个角落，让寅峰眼前只剩下一片白。

　　寅峰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山洞外。

　　暴雨倾盆，苍庸还没有回来。

　　要去找苍庸吗？

　　可寅峰记得苍庸不让自己踏出山洞。

　　寅峰焦急地在洞口的位置转圈，忽然一只巨大的棕色爪子从洞外伸入，把一盘切好了的虫肉递了进来。

　　“苍庸？！”寅峰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嗯。”苍庸没有进来，他的声音也格外低落。

　　寅峰敏锐地察觉到了苍庸低沉的情绪：“发生了什么事？外面下雨了！快进来！”

　　“部长……”苍庸的声音在发颤，“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寅峰略作思索，随后他立刻问：“有人过来了是不是？”如果只是面对虫的话，苍庸不可能这么难过。

　　苍庸似乎被寅峰的敏锐给吓到了，他忽然没了声音。

　　寅峰准备走出去看看苍庸的情况，可苍庸听到脚步声之后率先走进了山洞。

　　他俩差点撞在一起。

　　苍庸低着头，他身上的毛全都湿了，打着绺，不断往下滴水。

　　他身上还有一股很重的血腥气。

　　寅峰睁大双眼：“你……遇到了追踪者？”

　　苍庸点点头，随后他缩在了山洞的角落，抱住了自己的腿：“我……我咬死了他们，我现在还能感觉到脑袋碎裂的声音，还有我的牙齿刺穿皮肉的触感……”

　　“他们，他们说要查光脑，我……我不知道，到，到最后几个的时候我清醒了，他们很痛，我只能拿石头砸死他们。”苍庸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看起来吓得不轻。

　　寅峰连忙上前搂住苍庸的胳膊，他想要安抚苍庸，可苍庸在寅峰碰到他胳膊的瞬间就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他的动作太快，爪子在寅峰的脸上划了一道很浅的血痕。

　　“啊！部长！”苍庸吓坏了，他想要伸出爪子摸摸寅峰，可在看到自己的利爪时，苍庸又把它们收了回来。

　　苍庸在发抖，他也在哭。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办了错事，可如果他不动手，死掉的就有可能是自己在意的人。

　　可这样就能杀人吗？

　　不杀人还能怎么办呢？

　　寅峰没有再贸然靠近苍庸：“你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苍庸缓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他说得有些混乱，寅峰拼凑出了大概的真相。

　　“你没错！”寅峰说，“他们已经动了杀心，就该做好被人杀死的准备！”

　　“可，可我如果有更厉害的修为的话，我就可以把他们绑着，不让他们死，直到我们得救再把他们放了。”苍庸还是觉得自己有问题。

　　“然后让他们出去杀更多人吗？”寅峰反问。

　　寅峰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让苍庸的行为更具备“合理性”，苍庸现在需要吃一颗定心丸，告诉他，他没错。

　　“我很感谢你还能给我带食物。”寅峰说，“我现在还能吃到它们，也是多亏了你保护我。”

　　“不然我就死掉了。”寅峰缓慢地朝苍庸伸手，“就算不会死，我也会受重伤，或许腿会断，或许半边身体都没了，也许我以后能被救回来，可那真的很疼很疼。”

　　“部长……”苍庸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部分。

　　寅峰终于成功把手放在了苍庸的胳膊上，苍庸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再抽出去。

　　“我很抱歉，这些事件本来与你无关，你现在的一切状况都是因为我。”寅峰把上半身的重量全部压在了苍庸身上，“你还因为我而手染血腥。”

　　“不，他们也会杀了我的。”苍庸下意识反驳寅峰。

　　“可你不是重要目标啊。”寅峰摇头，“我才是，他们不一定会杀你，但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我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甚至需要询问你才知道发生了多么残酷的事。”寅峰勾起嘴角，“这大概是我经历过的最轻松的危机了。”

　　耷拉下去的熊耳朵缓缓立了起来，似乎想听清寅峰所说的话。

　　寅峰继续：“因为你替我承担了很多很多，这些东西甚至伤害到了你自己。”

　　苍庸的脑袋也缓缓地抬了起来。

　　就在寅峰准备抚摸苍庸脑袋的时候，苍庸忽然激烈摆头：“不！不对！那些是人！”

　　“我咬死了他们，咬死人的熊是没资格做童话小熊的！”苍庸说到这儿，忽然觉得自己幼稚极了，“什么童话小熊啊！我脑子里最重要的居然还是这个！”他对自己真的很失望。

　　寅峰不解：“为什么不能做童话小熊。”

　　苍庸眼含热泪：“如果那样的话，我不是根本没有长大吗？”

　　他扒拉开地上已经被弄湿的干草，用爪子在地上戳了个小眼：“这是个起点。”

　　随后他画了个圆圈：“我绕了这么大一圈！”

　　最后他把圆圈的两头连在一起：“又回到了原点！我根本没有成长！我只是在逃避！”

　　寅峰盯着地上的圆圈看了一会儿，他也伸出手指，绕着那个圆圈画了一周：“走完之后，这个点就不是你了。”

　　苍庸不解。

　　寅峰说：“这个圆才是你，这个圆里面的东西才是你的成长。”

　　“苍庸，你已经变了。”寅峰抓住苍庸的大爪子，“你可以选择你身上某一部分不去做任何改变。”

　　苍庸缓缓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