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这句话刚问出口,沐雪便拽了拽楚然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问。
一直到马车离开,楚然还在问沐雪,拽他做什么。
沐雪无奈,只得无奈地回院子里去。
冬日的风比往常大些,马车四面严严实实地挡着风雪。
时惊尘的脸色依旧不好,黎未寒以为他前些日子耗了灵力,正想为他调息,时惊尘却摇了摇头,坐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黎未寒愣了一愣,目光落在时惊尘的小腹上。
“怪不得,昨日觉得你的腰身粗了些,还以为……”
还以为是他吃多了。
“很粗吗?”时惊尘问了一句。
“也没有,昨日怎么不告诉我?”
那日在凝雪堂他便应该反应过来的,想到自己体内流淌的不再是龙族的血,便没有多想,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昨儿夜里闹了一宿,岂不是很辛苦。
时惊尘往后靠了靠,只道:“我去鬼城时,春不见告诉过我这胎灵的日子,龙族的胎灵头一个月是最不稳定的。算时候,应该也过了时间,无妨的。”
时惊尘想过很多次黎未寒得知这胎灵的反应,却从没想过居然是如此平静。
“师尊高兴吗?”时惊尘忍不住问了一句。
黎未寒看着他,一双眼眸弯了弯,只道:“高兴,从未有一日这样高兴。”
总以为孑然一身的来,便要孑然一身的去,不曾想居然一回首,居然有人一直在等他,在追随于他。
“看着不像高兴的样子。”
时惊尘这话刚说完,便被黎未寒拦腰放在了腿上。
“什么时候有的?”黎未寒问他。
时惊尘想了想,只道:“或许是在青云洞的时候。”
小半个月都在一处,这孩子大约那会儿就有了。
“青云洞。”黎未寒想到自己在青云洞之后都与时惊尘做了什么,忽而抬了眼睛。
无数个忘乎所以,极尽投入的帐中,这胎灵都是存在的吗。
那样的目光是什么意思,时惊尘已然明了。
他垂了垂眸,只道:“龙族的孩子比较……”
比较什么,时惊尘自己也说不出口了。
从前不知道,那种事做了也就做了,如今让黎未寒知道,日后可怎么办呢。
若是仔细养着,该如何熬下去。
时惊尘沉默了片刻,忽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黎未寒见他没好意思再说,只揽紧了怀中的人,在他鼻尖落下一个吻。
时惊尘忽然泄了气,只小声问道:“师尊还会为我‘调息’吗?”
像是在试探,时惊尘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入耳中。这调息,自然不是普通的调息。
黎未寒闻言,忽而笑道:“怎么像只吃不饱的小狗?”
“吃饱了才有空想这些,小心一些,应该没事。”
时惊尘看向黎未寒的眼眸落了些细碎的光,像是夜色中璀然的星子倒映在水中,浮越灵动。
这是世上唯一一个会永远站在他身侧,甚至想要站在他身前的人。
黎未寒看了许久,忽地按住时惊尘的腰,衔住那柔软的唇。
马车微晃,原本还驰骋在林间大道上的马忽而停了下来。
坠车边的玉风铃随风而动,雪落在大道上,落在飘摇不定的人心里。
满目萧瑟中,唯有人心滚烫,玉骨生香。
“算卦,写家书——”
寒风夹杂着算命先生的吆喝声,冬日里的生意并不好做。
他路过大道旁的马车,看了一眼低头吃草的马,忽地问道:“你算不算卦,给你算个姻缘。”
年轻的面庞被寒风吹的通红,算卦先生见马儿不理睬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那马,拎起卦幡接着往前方走去。
一直到雪停之时,黎未寒才从车里出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忽而发现坠在马车上的风铃,变成了一对金锁。
黎未寒望着那金锁,忽而想到了那算命的神棍口中所说的“金水相生”四个字来。
他从未将这句话作真,却不曾想那金水相生的良人就在身侧。
黎未寒从前只觉得这世界只是一本虚无缥缈的书,如今才发现,那本所谓的书,更像是一个指引他的契机。
除了开头一样,其余的都不相同。
便是时惊尘也与书中不同,那个毁天灭地,一人屠尽濯月山庄的龙傲天去了何处呢。
“师尊……”
车内传来声音,黎未寒往马车后望了望,伸手拽下那金锁,往马车内去。
苍茫天地间去了一辆车,唯剩下一个提着卦幡的修士还在顺着车辙,往相反的方向去。
天道有常,自会让有情人今世相逢,除去数年苦痛折磨,数年兜兜转转,便唯剩相守。
从此后朝暮与共,再无生离。
(正文完)
第101章
初冬时节的天气并不好, 一路百草枯折,萧瑟的很。
此番衰败之景,到灵山道脚下才好了许多。
黎未寒此次去的不是鹿林山庄,而是他曾经求学的钟灵苑。
人到门外时, 守着院门的修士说新任督护在外办丧, 还不曾回来。
“丧事?”
“是, 老督护的丧事, 已然是第三日了, 葬的匆忙, 不曾昭告各门派。”
姚如海死了, 一个没有内丹又无人愿意救济的人, 在冬日里终究活不长久。
容氏的江山进来乱的很, 人间的皇帝早对督护府顾及不暇。若是不出意外,人间又要变天了。
修士没有悲伤的神色, 对于他们这些外苑弟子而言, 死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督护并不值得感伤。新任的督护脾气好,不讲究身份天赋,对外苑的弟子十分亲厚, 这是一件关乎到切身利益的好事。
人的悲欢各有不同,姚如海的慈悲只对山庄外的名门子弟展露,从不愿展露给这些外苑弟子,也难怪会有如今的场面。
“那本尊改日再来。”
那修士听黎未寒要走,只道“仙尊留下吧,最后一日了, 督护晚间就该回来了, 我去叫总管来, 给您安排地方。”
镇压鬼帝与梅君华的仙尊, 曾在灵山道外苑修行,这让许多外苑弟子心中,都莫名有了一丝自豪与希望。
即便姚如海说黎未寒是龙族,各弟子却仍旧把黎未寒当作是同类人。
黎未寒想了想,看了马车上的时惊尘一眼,道了声“好”。
这钟灵苑比鹿林山庄还要奢华许多,便是小路上的石子,也是掺杂了不少泛着微光的灵石。
黎未寒跟着前来接引的内苑管事薛良来到落梅坊,这小院与灵山道暴发户似的铺陈并不一样,用的东西精致却不过分张扬,十分悦目。
“此地……”
薛良事闻言,只道“这些客房乃是二夫人所归置,故而格外不同些,因着从前的掌门并不喜欢,所以不曾用来待客,仙尊若是不喜欢此处,可以再换。”
“就这里吧,不过是说两句话的功夫。”黎未寒并不打算在此地长留,住在何处都无所谓,更何况这地方并不差。
管事看了黎未寒身侧的时惊尘一眼,过去将两把钥匙交在了他手上。
时惊尘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灵山道的消息灵通,打黎未寒到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有修士说新任督护回来了。
不到晌午,有修士过来请黎未寒与时惊尘两人去听云台赴宴。
黎未寒过去的时候,姚孟延已然很懂事地屏退了旁人。
人一迈进去,姚孟延便起了身。
“黎仙尊。”姚孟延的面上略带疲惫,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不似从前也是应该的。
黎未寒问了几句,问清;而他日后的打算,便也没别的话。
姚孟延对黎未寒再三感激,说着便要给二人敬酒。
时惊尘没有拿酒杯,不待他开口,黎未寒便端起时惊尘面前的酒替他饮下。
姚孟延头一次见师父给徒弟挡酒,即刻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羡艳,说到情深处,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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