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了探身子,想去摘下那朵荷花。
一阵风来,荷花被吹动,指尖擦过花瓣,花未摘到,袖中藏着的月白色碎布料,就那么落在了水面上。
未待时惊尘将东西捡起来,有画舫便朝着他们的船过来,将那片布料压入了水中。
时惊尘心下一慌,正要探出身子去捡,那布料忽地浮出水面,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捡了去。
时惊尘抬头去看,那捡起碎布料的人,是个一手抱着琵琶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将自己手中的布料抖了抖水,又对着光看了一看,才问他道:“小郎君,这是你的东西?”
时惊尘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那女子见他眉宇间带了几分紧张,又将目光落在布料间若隐若现的梅花上,不由问他道:“小郎君,这块料子,可是哪家姑娘送给你的定情之物?”
这人见时惊尘穿着紫衣,便知他是合欢宗的人,又见他模样俊俏,便旁敲侧击的试探他有无道侣。
时惊尘听苏锦飞说过,这岭南一带的女子活泼大胆,看上什么人,当即便会说出口。
眼下这人这么问,他便也明了些许这女子的话里的意思,当即直言道:“是我家情郎之物,还请姑娘归还。”
“情郎?”
那姑娘愣了一愣,一时间面上满是惋惜。好容易遇到个俊俏的小郎君,居然还是个好男风的。
她咬了咬唇,一双黛眉透露着些许不甘。
正在二人对望之时,床舱中忽然传来一个经过掩饰的声音。
“发生何事了?”
白衣女子闻言,叹了口气,道:“是有位小郎君,丢失了情郎赠予的帕子,问我要呢。”
他二人说罢,那船舱的珠帘忽然被掀开。
只见一个玄衣人走了出来,来到那女子身侧,问了那船上的人一句:“不知小郎君的情郎,是何人?”
时惊尘抬眸,当即愣在了船上。
“师尊……”
黎未寒看着对面一席紫衣的人,唇角略略弯了一弯,一双墨色的眸潋着细碎的光。
“时仙君,可让本尊好找。”
*
第067章
黎未寒这句话, 让时惊尘心下颤了一颤。
他看向黎未寒的一双眸几乎忘记眨动,仿佛要从这一刻看到他丢失的几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时惊尘从前只觉得这话夸张肉麻到有些落入俗套,如今才明白过来, 这种程度远远算不上夸张。
黎未寒同样看着时惊尘,这人走了些许时日, 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叫他心下也有些不忍。
黎未寒收下时惊尘的这些年月里, 从没有哪次是像今次一般, 两人各自分离, 连音信都不曾有。
当真是让人心下不好受。
身下的船就要离开, 时惊尘的眸光晃了一晃,手扶着围栏, 下一刻用脚踏在了那围栏之上。
黎未寒看懂了他眸中的意思,在时惊尘纵身跃过来时, 张开手臂, 将人迎入了怀中。
“师尊, 我回来了……”
只有一句话,数日来的苦闷与委屈都道尽了。
黎未寒的手落在时惊尘的脑袋上, 一时间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人, 像这傻狍子一样信他了。
那琵琶女见状,秀眉挑了一挑,忽地明白了什么, 只抱着自己的琵琶往船舱中去。
黎未寒未在这画舫上过多停留,很快将时惊尘带到了自己的船上。
这船巨大无比,船舱内被分成了几个房间, 南来北往的商贾运货, 常用这样阔气的大船。
时惊尘落地站稳后, 正要与黎未寒说话,忽地看见有个窈窕的身影从船舱中走来。
“时小仙君回来了。”白念桃脸上带着浅淡笑意。
时惊尘望了她一眼,见到黎未寒的喜色忽地褪了几分。
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时惊尘感觉得到白念桃对黎未寒的情谊,远没有看去那么简单。
白念桃看着两人,道:“午间百花还在说你,你可要去看看她,也省得她担忧。”
时惊尘的眼眸微动,只道:“我与师尊还有事要说,烦请白师姐告诉百花师妹,我已然囫囵个儿的回来,叫她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眼人也该知晓了。
白念桃略略愣了一愣,十分体贴地进了船舱。
刚下过雨,这会儿天还凉着。
黎未寒见他衣裳被沾湿,便提醒道:“房间里有衣裳,可要去换一换。”
“不了。”时惊尘道了一句。
好不容易见到眼前人,怎么能再舍得有一时片刻的离开。
黎未寒见状,笑了笑,指尖往时惊尘眉心一落。有灵力从指尖而来,围着时惊尘转了一圈,不消片刻,那衣裳便干了个透彻。
“师尊用自己的灵力……”
“无妨,是你便无妨。”
时惊尘抬眸去看黎未寒,他一直记得第二次见面时,黎未寒用自己的灵力为他取暖。
这个人在冬日里,自己也舍不得用的灵力,却用到了他的身上。
时惊尘忽然很想将黎未寒拥入怀中,于他而言,方才那片刻的相拥都是难得,仿佛是偷来的一般。
也不知下一次如此亲昵,是在何时。
两人相见之时都不曾多言,就好似分开这些时日,心并未走远。
黎未寒将袖中的凤羽发钗取出,替时惊尘簪在发间,又好生看了几眼,才低声道:“你师兄和师姐都很担心你,回来了,就去看看他们。”
“好……”
时惊尘又看了黎未寒许久,才转了身。
还不曾走进床舱,便又听见黎未寒问道:“方才的东西很重要吗?”
时惊尘的步子停了停,回过神道:“不要了。”
人都到眼前了,不必再睹物思人。
黎未寒蓦的唇角微微抬了抬,问他道:“时仙君怎么连自己情郎的东西,都不要了。”
时惊尘的耳朵红了一红,面上却依旧冷静,道了一声“我随口胡言的”,便往船舱中去。
黎未寒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雨后初晴的天,只觉得这风平浪静中,还云涌着些更为浓烈的事未发生。
.
许多被压抑心下的情绪,终归有一天会以更为炽烈的方式表达出来。
船舱内。
楚然看着全胳膊全腿儿回来的人,一时间眼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喜色。
“你总算是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总也找不到你?”楚然问了一句。
时惊尘看着明显清瘦了不少的两人,道:“一直躲在岭南,为了躲督护府的人,才隐了自己的行踪,给师兄和师姐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呢,倒是师尊,废了不少的力。那几日风言风语不少,说的很是难听,他为你澄清,很是不容易。”
“澄清,澄清什么?”
灵山道的谣言,到底没飘到合欢宗来。
楚然见时惊尘还不知道,忙道:“就是你和师尊的事呀。那些人总说你与师尊不清不楚的,话里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师尊已然为你澄清了,说你们两个清清白白,从未逾矩。”
楚然说到这句话时,沐雪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必再说。
楚然没什么察觉,只接着将黎未寒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时惊尘。
提起这个楚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就连他也将黎未寒与时惊尘误会了。
仔细想想,他二人都是堂堂正正的人,莫说不好男风,便是好男风,又怎么会在师门内下手呢。
时惊尘听罢楚然的话,神情略略滞了一滞。
黎未寒到底是懂他,却又不全然懂他。
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这些他上一世执念已深的字眼儿,今世已然没那么重要了。
时惊尘看着楚然,心下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黎未寒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许是被“清清白白”这几个字刺痛了,时惊尘没能说出话来。楚然再与他说顾澜风之事时,时惊尘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