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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86)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2:04 标签: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沈育旋臂将梁珩一揽,足尖一踏,提气跃上丈余,飞剑出鞘电光石火间即斩断石球一侧绑缚的木杆。又带着梁珩越过石球,轻盈落在山梯上。

  那断了一侧木杆的石球,被另一侧木杆伸进灌木丛里一挂,偏离轨迹,歪歪斜斜陷进道旁泥土里,终于稳定不动了。

  行人皆惊魂未定。

  那位一路大叫“闪开”的人总算赶到近前,忙问:“有人伤着么?”

  无人吭声。

  那人便又去检查石球,断掉的一侧木杆横陈在阶梯上,绳索散成几截。他抬头,一眼就锁定沈育,健步冲到面前,很严肃的模样。

  梁珩以为这是坏了他的东西,要找麻烦,正偷偷将沈育扯到自己身后,那人却道:“年轻人,反应很快,出手不错!”

  他嘴上叫沈育年轻人,实则自己面皮也很嫩,个子矮矮,眼眶深邃,眸子星似的亮,穿一身束腰绑腿的练武服,十分精干。

  沈育站在高阶上,低头谛视此人,待要教训一句危险物品好生保管,却发现这人牢牢盯着二协剑。

  冷光漫溢剑身,汇聚在剑柄处,缓缓流转出六瓣莲花的刻徽。

  “六瓣莲?”那人抬头,目光变了,“净莲台?”

  天门镇,将军府。盛暑蝉鸣如海浪一圈圈炸开,桑槐绿荫层层叠叠,光斑飞舞。身处厅堂,热气蒸得人汗流浃背。

  屋角落悬挂摆置的兵器,刀、枪、斧、戟、钺、弓、锤……精铁打造,光滑如镜。

  那位个子不高的年轻武者高坐主位,哐当,腿支起踏在席面。

  “我是谁?听好了,本将军乃天门镇主人,狭关部主将,林驻是也。”

  “……”

  他对面,梁珩与沈育对视一眼。席外三个台卫也面面相觑。倒不是说不相信,毕竟人都进了将军府了。只是眼前这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未必比他们年长,竟然就是川南军的先锋,林驻将军?

  梁珩拱手道:“林小将军?”

  林驻浑身毛顿时炸起:“小什么小?本将军儿子都两岁大了!”

  梁珩:“……”不禁汗颜。

  据林驻所说,石球原是部伍中练兵的器具,足有三十石之重,需十个壮汉肩扛两侧木杆,才能抬起,方才不慎失手,让石球沿阶滚落。天门镇的地势也是奇异,凭山而建,将军府高屋建瓴,这一球滚下去不知要砸伤多少人,幸而得沈育出手。

  “净莲台的弟子,想不到,我人生之中还能二次得见。实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林驻感慨地说。

  “但是,”沈育道,“净莲台是什么,在下从未耳闻。”

  林驻非常意外:“你你你,你那剑,剑柄所刻岂非六瓣莲花?”

  沈育点头。

  “你的师傅,岂非姓度?”

  沈育又点头。

  林驻便道:“这不就对了?”

  接着他唤来仆从添茶倒水,请众人稍安勿躁,开始讲述一个发生在五六年前的故事。

第70章 独行侠

  晁人的江山是马蹄下踏平的,他们天性里的好战与躁动,要用敌人鲜血来慰藉。涿江之水三千里,没不过北岸的马膝,每有纷争缠斗,多是北晁又不甘寂寞了。

  五六年前的一个冬天,气候尤为严寒,涿水冻结成冰,北人借机过江南下。梁璜率领五部军马,集结在对岸抵挡,临江城首当其冲,军民鏖战数日不眠不休,血水淋在城墙上凝固成暗红的漆。

  为应付晁人突如其来的迎头痛击,那时,分踞在其余三城的军队都离开了驻地。川南四镇以近乎纵列的地势建造,临江城在最前线,而天门镇在大后方,本来拒北人于临江城,几乎可保后方无碍。然而某个深夜,奋战到脱力、正抱着刀小憩的林驻被麾下叫醒,告诉他老家天门镇被人端了。

  原来大战在即,留在对岸的本国行商都陆续撤回南面,川南军对待商人以保护为主,见到拖家带口、拉货运钱的,从不阻拦一律放行。晁国的行商要回到北岸也是如此,这是双方不言明的默契。

  然而兵不厌诈,出奇制胜,敌方一队先锋兵乔装打扮,混在商队之中,借道偏僻缺乏守卫的悬崖峭壁,堂而皇之晃过了川南军的封锁线,长驱直入到达了天门镇外。

  天门镇乃是孚阳河与涿水交汇之处,丘峦层出,江水自峡谷奔腾而过,汹涌澎湃,冬天也不曾结冰,五年前还没有架桥,只三根臂粗的铁索并行钉在峡谷两端,将天门镇与外界连接起来。险而又险,可说是易守难攻,相对的,设若让敌军占领了天门镇,林驻想要打回来,也相当困难。

  当夜他便率领一支百人小队,拍马赶回天门镇,路上设想了无数种后果——天门镇让晁人占领了怎么办?晁人屠城怎么办?他林驻丢了驻地,又失了百姓,军令如山,要砍他脑袋怎么办?

  好在守城十多年,林驻早有先见之明,开凿了一条穿山的行军密道。百人队取道山腹,趁夜潜入城中。竟然街道安详宁静,家家户户鼾声大作,连敌人一只鞋印都未见到,全然是一派和谐平安的景象。

  林驻率队在城中巡逻一周,总算,见到西面天际隐约的火光。

  西面便是峡谷急流所在,还未靠近,便听得阵阵轰鸣,三根并行铁索在翻涌的水汽与疾风中东摇西晃。

  夜色里,索桥上,一人仗剑背身而立。那是林驻第一次见到度师父。

  对岸火光连天,敌影幢幢,索桥每次只得站上两三人,滑到那剑客三尺之外,俱给他一招挑了下去,连人带喊杀声,淹没在滔滔江水中。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整座天门镇都在他身后安然沉睡。

  后来林驻见到他手中那把剑,足有一掌之宽、半指之厚,重逾三钧,抡起来虎虎生威,直能把人劈作两半!

  “那把剑,应当就是敕星。”沈育听到此处,说道。

  林驻点头道:“是了,有敕星之利,乃可以议其断割。那把剑与你手中这柄,锻自同一处铁矿,品质无伦,劚玉如泥,工匠技艺亦是举世无双,且看锋芒处重叠的松纹,乃是千锤百炼的明证。”

  那剑客手中所持便是敕星重剑,背上布囊之中,又是二协名剑。歼灭敌军后,林驻招待他一顿饭,乃得知此人姓度,正是刚从涿水北岸渡河而来,与晁人假扮的商队同行数里,到天门镇外才察觉他们的真面目。

  度师父固然不是亓国人,准确来说,也不是晁国人,而是方外之人。他拜入一深山隐世宗门为弟子,门派建宗渊源之久不可回溯,早在梁氏统一江山、高氏夺取江北的很久很久以前。

  他守卫天门镇,也不为亓国对抗北晁,只是不愿见城中百姓命丧刀兵。

  林驻敬佩他的武艺与侠义,得知他南下是为游历寻找根骨好的年轻人,为宗门传授弟子,将来还要带徒弟回到北边祖庭,便许下承诺,若有一日度师父携徒再到涿水岸,将军府一定周全款待。

  “想不到,五年后,就见到你了。”林驻抽离回忆,十分感慨。

  “可是,”沈育迟疑道,“实际上我并不算度师父的嫡传弟子,此行也非是为了渡河去什么祖庭。”

  度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只有一个穆济河,还是个半文半武的半吊子,最终落得个双拳难敌四手的下场。

  沈育的剑术,初时跟着度师父学过一二式,后来是给穆济河做陪练,都算不得真传。唯独那时被度师父从崔家墙壁里,领回广济寺,同吃同住,悉心教导了一段时日。

  可惜,沈育要杀的人,都非单靠剑术能为之的泛泛之辈。两人不欢而散,度师父更是断言沈育只是秀才不是侠客,目前为止还在冷战。提起来都愧怍。

  如此说来,度师父为师门挑选接班人,选来选去竟没有一个如意的。

  林驻道:“可是,他把二协剑给你了。你不知道吗?二协与敕星,是净莲台的两把传世之作,每代只传两个弟子,一者执敕星,行侠天下,一者执二协,坐镇宗门。二协剑既在你手中,度师父的意思,必然就是将来带你回到净莲台祖庭,出世修行。”

  梁珩马上看来一眼,有些惶惑,他从未听沈育说过这些。什么出世隐居,继承宗门,听上去很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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