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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91)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2:04 标签: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梁王并非三宦同党。”

  梁珩热血上头,登时眼前一片开阔,有了点信心。

  沈育示意他轻声,道:“梁璜不是同党,却未必不会起疑。你与他那一番交谈,我想他已看出来了,你并不知道骨戒来去的事情。当务之急,务必不能让他注意到骨戒,须得转移视线。梁璜最多只能知道,陛下与宫中三常侍有罅隙,如此才好为我们所用。”

  梁珩不说话了。

  他是反应不如沈育快,却半点不傻,领会了沈育的暗示——他想为自己将身世之秘隐瞒下来。

  这是当然的,冒充皇族,论罪当千刀万剐。

  却是很难的,先帝瞒了一辈子,如果不是死得早,迟早要被三宦逼疯。或许他这么多年痼疾难祛,就是抑郁成疾。

  梁珩也怕死,沈育不在的时候他怕,沈育在的时候,他怕沈育眼睁睁看着他死。

  “你抱抱我。”梁珩说。

  沈育圈着胳膊收拢。

  帐里春宵暖,屋外,涿江滚滚东逝水,浪淘两岸崖石峭壁。南国与北国皆在这不绝于耳的涛声中沉眠。

  翌日,梁璜召集四部,只来了三部,厉城、狭关、尸切,惊沙部主将王简之久候不至。等了半天,等到日挂中天,梁璜不等了,出动一队亲兵前去濯阴镇惊沙部绑人。

  林驻两手一摊:“王简之是王遐本家,他耍脾气也正常。”

  梁珩只消脑筋一转,他细入毫厘的记性就找到这个名字。司徒王遐,党锢之祸期间获罪发配,死于道中。

  因那一场灾祸迅速衰灭的家族何止一二,汝阳沈氏、马氏自不必提,望都司农揭氏、尚书令文氏、司徒王氏,俱在此列。这些名字都在仇致远的阴杀簿上,接连被阎王点名,但在外人看来,与先帝昏聩,亲佞远贤,有何区别?

  梁珩瞥去一眼,沈育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步。有时他想,多亏了沈育。

  幸好有沈氏遗孤,像一面旗帜,追随新帝左右,证明他与先帝不同,文尧的公子才愿意接待他们,揭云才会给出提示。沈育是他全部的幸运。

第74章 斛律氏

  除却梁璜与林驻,尸切部的主将,法号赤冈,是一名僧人。这可着实奇也怪哉,还从未听说过信教徒上阵杀敌的。

  赤冈僧高大威猛,比之梁璜也相差无几,头顶排列戒疤,脖上挂一串颗颗足有半只拳头大小的木串,仔细一看,竟是雕刻形态各异的人脸,千人千面,或挣扎或恸哭,或狂乱或狞恶。

  梁珩从前读书时,也爱捡些外教经文看,自是晓得僧人有杀生戒,当即奇道:“怎么沙门也能参军?”

  当下这世道,似乎人人都向往避世,本在世外的僧人反倒是入世破戒。

  沙门不敬王者,赤冈简单合掌道:“三界不安,犹如火宅。我不渡众生,谁渡众生。”

  这话梁珩听得耳熟,下意识又要去看沈育。他总是这样,拿不定主意就要找沈育,好在总算记起这是在人前,姑且把架子端稳了。

  梁璜正为数人推演沙盘,中划出一道沟,象征涿水,南边几座小丘,代表川南四镇,北边一个圆,圈出使臣所在城池。

  “都到快一个月了,”林驻说,“朝廷个屁都不放,我们还当是和谈书半路给雨泡了,陛下与诸位大臣压根儿没看到。”

  梁珩算是重新认识此人了,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都敢说,和他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没见动了梁王世子的世袭兵权,人家也没急眼。

  “事关重大,”沈育在侧旁说道,“陛下与诸位大人已三番五次集会商榷,莫衷一是,不便轻率决定。”

  林驻道:“难怪陛下要亲自前来阵线。再不来,我都担心,根本没人在乎川南军的意见。说起北国,谁能比我们更了解?”

  “他们派来的使臣是谁?”梁珩问。

  梁璜答:“上京斛律兰。”

  晁国王都上京城来的官儿,还不是寻常官员,乃是开国五姓之一,斛律。若论功勋,足以和皇室高姓平起平坐。这是基本情况,更细节的情报,就要靠川南军安插在北国的细作报回。

  梁璜道:“斛律兰是这一代的家主,将来家族荣光全在他一人身上,官至公卿不是问题,且因年轻资历浅,急需立功以站稳脚跟,绝不会自讨没趣的差事。北边朝廷派来此人,足见诚意。”

  梁珩道:“来就是为了听诸卿的意见,但说无妨。”

  林驻闻言,便抢了他上峰的画笔,先在沙盘上川南镇后方戳出一排锯齿,道:“这是山。”继而在北边大笔一挥,排出一片平沙:“这是平原。陛下,您自己看吧,哪边辎重运输更便利。”

  “晁国就没有山?”

  林驻哈哈笑:“有啊,晁山都在更北的地方,终年飘雪寸草不生,那是他们用来打鸟夷人的屏障,和咱们八竿子挨不着。”

  “驻守北岸的将领,尔朱氏,同川南王府一样,是世袭的帅旗,”梁璜介绍道,“打了百十来年,双方都对彼此情形了如指掌。陛下,你知道为什么唯独涿水两岸,两边朝廷都从不轻易换帅?一旦将领在他的战场待上半辈子,那就是盘活了根,随便换个轻重不知的外行人,只有即战即败的份。川南王府和尔朱帅旗,就是两株活了根的树,较量都在水面下,谁也奈何不了谁,空耗后方赋税罢了。和谈是迟早的事。”

  梁珩一个眼色递过去,沈育立即会意,说:“朝中郎将的意思是,趁北边内忧外患,我们能否更进一步?”

  当然他与梁珩断不会希望涿江战场牵绊住梁王,梁璜也更不可能因为这些金枝玉叶、饱食终日、连杀人流血的场面是什么样都没见过的朝臣,说的一两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评介,就轻易让步妥协。

  梁璜沉声道:“尔朱营延涿水岸分布有十万兵力。我们在南岸确实也有八万,但臣手中的川南营只有五万人,还有三万在新北地。”

  新北地是西边的一个郡,远隔此地七百里,不在梁璜统辖范围内。新北地的守备军由该郡郡守指挥,梁璜言下之意即是,亓国军队是分散的,顶了天集结起八万人众,还各自为营,削弱战力,如何能与十万兵马相抗衡?

  说来可笑,亓人失去北边领土后,偏安南隅,为着自我安慰,将相对偏北的边郡命名为新北地,意即我们没有失去北方,不管在多南的角落,总还有个北地可以守望。与将王城命名为望都,如出一撤,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软弱与迁就。

  高姓皇室敢将十万之数尽皆交给边将,梁氏却还小心翼翼分走三万以制衡。从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格局。

  “趁此机会,如不能向北岸推进,收复江山的功绩可就离我们远去了。”梁珩看向众将。

  梁璜居然笑了一下,摇头道:“打得赢南边的尔朱,也打不赢北边的孙。不如放他们自去与鸟夷人角力,斗个两败俱伤,届时反倒有更好的时机。”

  林驻吊儿郎当,将沙盘搅浑了,扔了笔杆道:“任这使命在谁手中,反正不在你我手中。”

  出了议事厅,沈育被林驻叫走,不知说什么事,梁璜陪梁珩回了王府,又去演武场巡视,只剩梁珩一人。

  大院中四散着仆从,人手一支舀杆,在草丛树冠间挥舞。

  “抓到了!”

  一看兜中,抓的是蝉,正声嘶力竭震鸣不休。众人向梁珩行礼,道陛下,声收得小小的。

  “世子殿下昨咳了半夜,王妃嘱咐让殿下多睡一会儿。”说完才觉失礼,好似要求梁珩也轻手轻脚似的。

  梁珩笑道:“让他睡吧,朕去别处走走。”

  说着话,房门却开了,世子披着锦蓝的绸袍,倚靠门柱,神情恹恹,看见梁珩,又一个抖擞,站直了:“陛下,恕臣怠慢。”

  他尚未用过早饭,仆从将梨汤、奶羹、石花糕、酱三果等盛在精致小碟,一式两份,分陈在世子与梁珩近前,叫梁珩又蹭了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梁珩问,昨日也不曾好生介绍,一直世子来世子去。

  世子道:“臣单名一个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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