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需要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他不可能让温子曳一个人面对。
祁绚摩挲着凉透的茶盏,没动一口。
那双剔透的绀紫色眼眸定定注视着温乘庭, 这位在联邦位高权重的议长,缓缓说: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说过,短期内,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
温子曳抵达温家时,祁绚恰好被宿铭送出祠堂。
一抬首,四目相对,短暂的愣神后,祁绚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少爷!你怎么来了?”
阳光从斜方探来,令白发青年看起来就像融化的冰雪。
温子曳被刺得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他朝祁绚匆匆走了两步,扑进那团冰雪怀里。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还有悦耳的清澈嗓音。
一切都如同想象般美好,甚至比想象更好,温子曳不顾形象地埋在祁绚肩头,深深喘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从沉闷的窒息中脱离。
祁绚顺势揽住他:“少爷?”
“我好想你。”温子曳低声喃喃,收紧了手臂。
“只是几个星际时……”
“几分钟也不行。”温子曳固执地下令,“之后不准再离开我身边。”
祁绚既有点苦恼,又有点高兴,他喜欢温子曳这样缠着他、需要他,表现脆弱的一面,就像挠人的猫咪袒露肚皮。
可他也心里清楚,这说明温子曳的状态很不好,他的少爷鲜少依赖别人,除非遇见令他极度不安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很容易猜到大概,多半与温形云脱不开干系。
祁绚朝目露异色的宿铭点点头,牵着温子曳,就像哄一个任性的孩子那样,将他带上车,放缓声线:
“是二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嗯。”温子曳恹恹地靠在祁绚肩上。
漫长的沉默后,他才喃喃自语一般开口:“我说错话了。”
“怎么了?”
或许是祁绚的语气太镇定,又或许是他其实也希望能有一个倾诉的对象,温子曳垂着眼,回忆起不久前失控的一切。
他为了温形云的安危急匆匆赶往苏家,对方却藏起来不见他。
尽管他知道此时的温形云恐怕还不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他,依旧感到一种近乎被背叛的气愤。
温子曳向来多思,那一刻,无数猜忌萦绕在他脑海中,来回转圈。
温形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苏家人对他说了什么?他信了多少?
他选择躲起来,是不是说明了他现在的态度?那个总追在他后边叽叽喳喳喊“哥哥”的孩子还会回来吗?
“我冷静不了。”温子曳闭上眼,“所以……我把话全部说开了。”
“我想,干脆就这样好了,既然他都知道了,不如知道得更彻底一点。”
如果温形云能明白他这三年来的煎熬,同他一起煎熬,是不是就能明白他的感受?
这个念头仿佛魔咒,催促着温子曳把心底压抑的全部委屈一股脑释放了出来——
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是,起初,他的确是那么想的。
他打算用“继承人”这一位置还清欠苏枝的命债,他想和这对母子彻底划清界限,与被愚弄的过往一刀两断。
他不知该将傻乎乎贴上来的温形云置于何地,也曾心生厌烦,恶意地想过凭什么只有这位弟弟什么都不知道、无辜得让人嫉妒。
温子曳清楚什么样的话会令温形云痛苦。
会化作刀刃,刺穿二少爷天真的空中楼阁,让对方从亲人和睦的美梦之中坠落。和他一样。
那很残忍,也很痛快。
可痛快过后,温子曳很快就后悔了。
他并不真的讨厌温形云。
“……我不该这么对他。”温子曳哑声,“这并不是他的问题,胡乱发泄脾气只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僵硬。”
“但你说的是真话。”祁绚握住他的手,“你没有骗形云,也没有骗自己。”
“况且,”他摇摇头,“我觉得说出来不全是坏事。至少二少爷现在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
“可我的想法会令他伤心。”
祁绚转身面向温子曳,用空出的那只手覆上他的左胸,又牵着他的手触碰自己的。
“怦怦”的心跳隔着胸膛,从手掌蔓延到躯壳,再从躯壳与心跳相连。
“少爷,”祁绚认真地凝视温子曳,“听见了么?”
“听见什么?”温子曳不解,“心跳声?”
“嗯。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
祁绚说,“你听得见,我听得见,这就是公平。”
“你知道二少爷是怎么想的,二少爷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也是公平。”
“公平带来对等,对等带来坦诚,坦诚则会减少你们之间多余的怀疑和猜忌,集中于一个问题……”
祁绚攥起手指,只留一根点了点温子曳的心口。
“现在,二少爷可能认为无颜面对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家人形象的崩塌,可能难受又不知该去责怪谁。”
“他是会伤心,但情况不会比这更糟糕了,至少他不必去纠结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比如说——”
祁绚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二少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家?”
这个问题很简单,温子曳不假思索:“求证。”
“那苏家人会怎么回答他?”
“……”温子曳心中掠过一连串假设,眼眸微冷,他明白祁绚的意思了。
苏望和苏启龙当然不可能把责任往自己肩头揽,他们还得指望温形云,避重就轻、混淆视听,趁机把人拉到他们那边才最要紧。
期间,温形云会听到什么样的言论?
他本就陷入混乱的思绪又会如何判断这些言论?
“也许……你是对的。”
温子曳揉着太阳穴,轻叹口气。
他绷紧的肩头稍稍松懈下来,终于不再苛责自己的失控。祁绚见状,俯身抱了抱他。
“不用着急。”他贴在温子曳耳边说,“给二少爷、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温子曳轻轻点头,随即又眉心蹙紧:
“契约仪式就在明天,形云不配合的话,我确实没有权限取消它。”
也就是温乘庭一句话的事。
祁绚本想开口应承下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自己跟温乘庭的那个交易,试探性地问:“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少爷在温家除了二少爷,没有别的人脉了?”
温子曳瞥他一眼,感到祁绚似乎在引导些什么。
但望见白发青年示好般乖巧的低眉顺眼,他又觉得那些小心思都无所谓了,兽人怀里熨帖的温度弄得他思绪懒洋洋的,干脆顺着话头走了下去:
“人脉?……也不是没有。”
从前得力下属们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温青雪、温南夏,还有据说至今还固守着“大少爷党派”的那群人。倘若借助他们的势力,温子曳有把握暂时把温家变回他的一言堂,可后续会变得很麻烦。
“你知道,我不是很想再和温家扯上关系。”
温子曳沉吟,“一旦动用那些关系,难免会给他们带来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祁绚问:“为什么是‘不切实际的’?”
微微挑眉,温子曳不满地扯住他的脸颊:“温乘庭都跟你说了什么?给你灌迷魂汤了吗?我不打算回温家——你比谁都清楚吧?”
祁绚被他扯得话音含含糊糊:
“不是他给我灌的迷魂汤,少爷,是你。”
温子曳怔了怔,松开手,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跟谁学的,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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